劉掌柜覺得他今日終于時來運轉(zhuǎn),因為安頓好殷家人后,又來了三位貴客要求住店。
這三位皆是男子。一位三十上下,絡(luò)腮胡,國字臉,長得十分硬氣;另一位年輕些,約莫二十出頭,面如冠玉,鳳眼薄唇,一副風(fēng)流浪子樣;跟在他倆身后的那位身量尚小,還是個少年,此時他正側(cè)著身子打量供在廳里的虞山君。
見他們衣飾不俗,又帶著馬匹和行李,劉掌柜幾乎要喜極而泣。總算有外地的貴客來住店啦!
他趕忙領(lǐng)著這三位到客房安置。上樓后,那兩位成年男子竟自覺地將最好的一間房讓給了跟在后面的少年,還以公子相稱,李掌柜這才意識到,他們都是這個少年的隨從。
劉掌柜越看越覺得這三位不簡單,見小伙計要去那少年房里送熱水,他便奪過水壺,親自敲門走了進去。
屋內(nèi)的少年正將身上的斗篷解下,他身著一身藍底菱紋勁裝,身姿挺拔,看來也是習(xí)武之人。等他轉(zhuǎn)過臉來,劉掌柜突然覺得這間客房倒是有點配不上眼前的少年。
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五官好似用極好的玉石雕刻而成,一雙黑曜石般的瞳仁看得人心頭發(fā)顫。
精致華美,劉掌柜在心中這樣形容他的長相。幸虧年紀(jì)不大,否則昭華城的姑娘們可就要遭殃了!
“客官,給您添水啦!”劉掌柜將熱水灌滿茶壺,正要退下,只聽那少年冷冷道:“掌柜的,稍等一下,我有事要問您?!?p> 少年指了指案幾的對面,請他坐下。
“貴棧大廳內(nèi)供奉得可是虞山君?”
劉掌柜點頭稱是,少年又道:“我看別處供奉的皆是須發(fā)皆白的老者形象,可你這里的這尊塑像怎么是個衣衫樸素的年輕人?”
“您有所不知。這塑像是我祖父親手所造,據(jù)他老人家說,這后院的桂樹就是虞山君親手所栽,白鶴亦是他所救。
桂樹?白鶴?見少年疑惑更深,劉掌柜這才想起他并不知白鶴客棧的由來,于是便跟他敘述了一番。
“這倒有些意思,”少年露出些笑意,容顏變得更加奪目,“但愿這幾日能有幸見到白鶴?!?p> “現(xiàn)在正是時候,您多待幾日一定能見到!”
劉掌柜從少年的屋里出來,便是一陣心虛。白鶴來不來他其實一點把握也沒有,尤其是三年前陶家六公子帶人抓鶴的鬧劇后,他就更擔(dān)心了。前年白鶴只在屋頂上停留了兩天,去年則只在上空盤旋了半日,今年呢?若是不來,他這客棧只怕又要改名了。
而虞山君之事,劉掌柜雖然聽祖父念叨了無數(shù)遍,但是他一點也不相信。且不說年齡與世人所傳中不符,這樣的大人物又怎么會跑到他們這籍籍無名的小客棧來。
長吁短嘆中,劉掌柜便往樓下走去。發(fā)現(xiàn)客人漸無,他便去房間睡了一會兒,再出來,卻見大廳里殷家的三個男子正圍著一名小伙計問著什么。他們的態(tài)度有些急切,小伙計明顯沒見過這陣仗,已經(jīng)快要哭出來了。
他趕緊走上前去,問道:“這是怎么了?”
殷廷修陰沉道:“我家妹妹不見了?”
“不見了?!”
小伙計突然撲過來一把抱住劉掌柜的大腿,哭道:“掌柜的,我在這打掃時,殷姑娘說她要去茅房,我就指給了她。她走后,我去打掃后廚到現(xiàn)在,別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p> 劉掌柜給了他一腳,怒道:“有話好好說,別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樣子!”
他轉(zhuǎn)身又對殷廷修他們一陣好勸,將雙方的情緒穩(wěn)定下來,這才問清了來龍去脈。
原來三人休息了一會后,殷廷修突然想起剛才吃的一道點心味道不錯,便想著帶回去給母親嘗嘗。他走出房門,打算下樓去找,經(jīng)過殷綺房門時,卻察覺不到她的半點氣息。懷疑之下他推開門查看,果然見不到人。
殷廷修又去白銀、楊成那里查問,都說沒見到。他頓時有些心慌,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就沒影了?難道被綁票了?
三人在后廚、后院一頓找,自然毫無結(jié)果。最后總算問到了這名小伙計,只有他在午時之后見過殷綺。
劉掌柜諾諾道:“許是還有地方?jīng)]找過,我?guī)е銈冊僬艺??!?p> “還找什么?該找的地方都找過了!”殷廷修有些不耐煩,“她難道會跟我們玩捉迷藏嗎?掌柜的,你這不會是家黑店吧?”
未等劉掌柜辯解,一直還算冷靜的楊成說道:“公子不要開這種玩笑,劉掌柜可經(jīng)不起。白鶴客棧也算老字號,信譽在昭華城有口皆碑,不會是黑店?!彼戳艘谎酆笤?,又道:“適才我發(fā)現(xiàn)后門雖然閉合,門栓卻是打開的,不知姑娘是不是去了外面?”
殷廷修疑道:“她被人挾持到外面去了?”
楊成輕笑:“不一定是被挾持。這里可是昭華城,誰敢打殷家人的主意?”
殷廷修實在想不出殷綺偷偷跑出去的理由,但這些并不重要,他必須盡快找到殷綺。
“師父,你從后門出去找找。白銀,你到前門的街上也看一看。我守在這里,查一查還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币笸⑿捱@樣吩咐道,三人立刻行動起來。
楊成與白銀走后,殷廷修突然想起別的客房他還沒察看過。劉掌柜見他要上樓,已然猜到殷廷修要做什么,急道:“公子可不要亂來,樓上新住進來幾位,可都不好惹?!?p> 話一出口,劉掌柜就有些后悔。果然,只見殷廷修一聲冷哼,不屑道:“只是問問而已,能有多不好惹?”
這邊說著,樓上便走下來一位客人,正是那名長得極好的少年。少年明顯是有事要找劉掌柜,殷廷修一把堵在兩人中間,問道:“這位兄弟,你在店中見沒見過一個十三歲的女孩?”
見殷廷修語氣不善,少年并未答話,而是微微側(cè)頭,隔著殷廷修向掌柜問道:“掌柜的,可否給我換個軟些的枕頭?”
“可以。一會兒就去給您換?!?p> 少年說完,轉(zhuǎn)身就要走,竟是當(dāng)沒看見殷廷修。殷廷修哪里受過這種氣,伸手便去抓少年的肩膀,并大聲道:“你竟敢目中無人!”
誰知少年反應(yīng)極快,輕輕松松躲開了那一抓,還反身打出一掌,殷廷修立刻意識到這人功夫不弱,當(dāng)下認(rèn)認(rèn)真真地回了一掌。
兩人對掌,少年因未使出全力,一下子被擊得向后退了幾步,后背撞到柱子上,樣子有些狼狽。原本平靜的臉色頓時就帶了些羞憤,他站直身子,擺出比武的架勢,準(zhǔn)備為自己討回顏面。
殷廷修正一肚子火氣,人家都邀請了,哪有不打之禮。劉掌柜見勢不妙,知道他攔也攔不住,急忙領(lǐng)著小伙計往后院躲去,順手救走兩只名貴的花瓶。
劉掌柜剛走,兩人就馬上交起手來。少年自小有名師教導(dǎo),資質(zhì)也是絕佳,打得穩(wěn)健有序,頗有大將之風(fēng);殷廷修雖是半路出家,但聰慧的頭腦加上神虎堂的嚴(yán)苛訓(xùn)練,凌厲多變的招式也不是一般人能應(yīng)付。
一會兒功夫,兩人已經(jīng)過了三十多招。因都是頭一回遇到實力相當(dāng),年齡又相近的對手,殷廷修與少年早忘了之前的不快,腦中只想著分出個勝負(fù)來。
樓上的兩個男子聽到大廳的動靜,紛紛下樓來。見少年們打得熱火朝天,一時都怔住了。
蓄著胡子的男子終于反應(yīng)過來,喝到:“哪里的小賊,膽敢與我家公子動手。”說完擼起袖子就要上去助戰(zhàn)。
“退下!”少年邊打邊道。
“可是……”還未說完,一旁的年輕男子攔住他,道:“少年意氣而已,應(yīng)該不會有事,咱們看著就好了?!?p> 過了片刻,白銀也從正門走進來,看見這一幕,也要上去動手,殷廷修自然不讓,急急喊道:“白銀,你給我滾一邊去!”
白銀無辜挨了一聲罵,乖乖地站到一旁。
之后,殷綺與楊成回了客棧,見人越來越多,年輕男子怕惹人注目,便與楊成一起將二人攔了下來。
他拽過少年后,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少年頓時冷靜下來,朝殷廷修拱手道:“多有得罪!”
殷廷修看見殷綺,注意力就到了她身上,因而平靜答道:“彼此彼此?!?p> 三人都上了樓,大廳里只留下殷廷修一伙人。
殷廷修對殷綺怒道:“你是怎么回事?”
殷綺一副畏懼的模樣,小聲將自己的理由又說了一遍。
殷廷修聽后,有些苦笑不得:“記不住就直說,這有什么好怕的!我是那么小氣的人嗎?”
殷綺趕緊搖搖頭,道:“我是怕拖累你們。”
“既然分在一起,大家盡力就好,不要說什么拖累不拖累!”
殷綺心中腹誹:現(xiàn)在說得好聽,你剛開始還不是一臉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