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亦洋有點懵，他可從來沒體會過什么名流的感覺，他甚至都沒有過這種概念。
陳武卻看向會議桌末端的女生，她一身職業(yè)套裙，顯然是某位過來實習(xí)的學(xué)員。她剛跟人談完了工作，現(xiàn)在整略顯疲憊地癱坐在椅子上玩手機，嘴里還哼著什么老歌。
“《負(fù)けないで》，中文名叫《不要認(rèn)輸》。”陳武向譚亦洋解釋，“這首歌已經(jīng)在排行榜上待了幾十年了。有點像我們的......《海闊天空》？”
“嗯?！弊T亦洋是知道《海闊天空》的，這首歌從1993年面世后，很快便轟動了香港全市，隨后歌曲熱度不減反增，影響力輻射到了大陸地區(qū)跟東南亞華人社群，世界各地的華人抗?fàn)帲紩叱逗ｉ熖炜铡?，?008年那次舉國悲痛的大地震中，《海闊天空》更成為了賑災(zāi)歌曲，給神州億萬生靈帶來了無窮的勇氣，“難道《不要認(rèn)輸》的主唱也？......”
“是，英年早逝?！标愇渲v述這首歌的創(chuàng)作背景，“有些巧合的是，《不要認(rèn)輸》也是1993年發(fā)布出來的?！逗ｉ熖炜铡吩鯓蛹钗覀儯恫灰J(rèn)輸》就怎樣激勵他們。在那個蕭條沉郁的時代，《不要認(rèn)輸》恐怕拯救了很多人。”
譚亦洋看向那位女生，女生也看向譚亦洋。她注意到了這對師生，卻根本不在乎他們在談什么。她只是沒有再哼歌了。
譚亦洋有些尷尬地收回目光，他總覺得跟老師這樣閑聊，容易被誤解為對人家指指點點。女生滿臉無所謂，眼神不時瞥向會議室的門。身形勻稱的高瘦男生出現(xiàn)在門口。
譚亦洋跟陳武都有些愣住了。男生大概是剛參演完什么話劇，身上居然穿著20世紀(jì)20年代北美的老款黑西裝，頭上戴著影響過無數(shù)流行文化作品的Fedora帽，看上去就像是從大蕭條時代穿越過來的老華人。但那身西裝并不合身，穿在男生身上顯得有些大了，帽子也略顯耷拉，男生看起來就像是個偷穿了爸爸衣服的孩子，急切地想要變得成熟，卻依然掩蓋不住臉上的稚氣。
“西裝質(zhì)感還特地做舊了，很講究啊?！标愇渎唤?jīng)心低聲夸贊，音量剛好能讓身旁的譚亦洋聽見，“我以前也很想?yún)⒓釉拕∩鐏碇！?p> 譚亦洋靜靜看著男生女生的相遇，他有種奇異的感覺，眼前的場景像是打破了時空的界限。
“平成泡沫經(jīng)濟破滅，遇上了1929年大蕭條，有意思?！标愇湟部闯鰜砹?，“你看沒看過《大西洋帝國》？或者《浴血黑幫》？”
譚亦洋點點頭，“我還知道電影《教父》和游戲《四海兄弟》，我爸讓我寫文章時，我都查過的。”
“這些都是黑社會題材的作品，人們不是喜歡違法犯罪，人們只是有獵奇心理。”陳武看起來有些感慨，“蕭條期是一場災(zāi)難，對每個人來說都很痛苦。但另一方面，大家又都很喜歡看災(zāi)難下的故事，《泰坦尼克號》票房那么高，《后天》影響力那么大，甚至連《流浪地球》第一部都讓我們眼前一亮，這些都是在講災(zāi)難下的眾生相?！?p> 譚亦洋皺眉思索，“大家應(yīng)該也喜歡懷舊?！洞笪餮蟮蹏犯对⊙趲汀?，可能都算是年代劇了?！?p> “所以講泡沫經(jīng)濟的《如龍0》，才會那么受關(guān)注?！碧熘狸愇溥@么個中年大叔，怎么還會涉獵電子游戲，“《荒野大鏢客2》是舊西部時代的尾聲，《對馬島之魂》讓大家想起了鐮倉幕府，《刺客信條》系列更是把歷史時期變?yōu)榱速惒┯螛穲?。我們確實很喜歡懷舊?！?p> 譚亦洋雙眼一亮，要跟他講這個他可就不困了，“如果《對馬島之魂》可以加入討論，那《只狼：影逝二度》算不算是超異能版戰(zhàn)國時代？《巫師3：狂獵》容易讓我們想起歐洲中世紀(jì)，《艾爾登法環(huán)》也許也？......噢法環(huán)應(yīng)該是用凱爾特神話架空的，這個不算?！逗辖鹧b備5：幻痛》是冷戰(zhàn)，《全面戰(zhàn)爭》系列就更不用說了吧......”
陳武淺笑搖頭，他知道譚亦洋很愛電子游戲。而且譚亦洋不是那種只追求最新作的玩家，他常常會翻出那些老舊的佳作來玩。就像有人喜歡重溫黑澤明的黑白電影，或者20世紀(jì)八九十年代的老港片一樣，他沉溺于類似的藝術(shù)形式。這是他生活的樂趣之一。
“咳咳。”譚亦洋控制住了自己的喋喋不休，重新作出一副嚴(yán)肅的樣子，“大家喜歡災(zāi)難，喜歡懷舊，所以泰坦尼克號的故事說了又說，講了又講，都重復(fù)好多年了?！?p> “大家喜歡災(zāi)難，喜歡懷舊，都是因為獵奇?！标愇湎铝硕ㄕ?，“生活很煩悶，也很無聊，我們希望找到什么東西打破生活的平庸。它可以在未來，也可以在過去，只要它能夠讓我們逃離乏味的日常就好?！?p> “就像游戲一樣，能讓我們有全新的體驗......”譚亦洋細(xì)細(xì)咀嚼話語的意思。
“關(guān)注名流的隱私，也是一種獵奇。它跟好奇心是一體兩面?！标愇湎氲搅水?dāng)年《史蒂夫·喬布斯傳》的銷售熱潮，以及年輕人對埃隆·馬斯克成長經(jīng)歷的興趣，“你當(dāng)然可以說，這種逃離生活的意愿，是在浪費時間，但另一方面，正是這種對探索欲，才讓我們一步步走到了現(xiàn)在。”
譚亦洋仍然用電子游戲來理解陳武的話，“就像游戲《星空》，雖然在大家眼中有爭議，但是《星空》那種探索世界的感覺是對的。”
“秉承海權(quán)時代的傳統(tǒng)，《銀河英雄傳說》、阿瑟·克拉克跟阿西莫夫，都把目光投向了遠(yuǎn)方?！标愇浜敛灰馔獾靥崞鹆薙paceX公司的第四次火箭發(fā)射，“所有人都以為SpaceX會完蛋的時候，他們成功了。全世界都受到了巨大的鼓舞?！?p> “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弊T亦洋自然而然想到了田中芳樹的這句話，“我懂了?！?p> 譚亦洋顯然理解了陳武的意思，自顧自盯著光影變換的屏幕，臉上看不出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