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實的信號干擾車列隊旋繞，樓面的光幕畫面閃爍，音響的樂聲也變得繁雜刺耳。草坪上的眾人手機屏幕斑駁凌亂，所有人的網(wǎng)絡都斷了，有細心的人見到斷網(wǎng)前的頁面，發(fā)現(xiàn)學校植物園已經(jīng)關(guān)閉，說是不允許再外售鮮花了。
“他們不會想到，我們來得這么快。”陳武坐在干擾車駕駛位，副駕是滿臉茫然的吳明森，“吳明森你看，草坪上那對師生，是王以寧和路巧瀅吧？”
“......是。”吳明森仔細看向草坪的方向，“還要過多久，他們才會停啊？”
“就這兩天了，本來也只是小打小鬧而已?！标愇涞恼Z氣稀松平常，隨意地跟吳明森閑聊，“說起來，你對籃球感興趣么？在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就是很喜歡在校隊里打球，還崇拜過一個球場老將?！?p> 吳明森搖搖頭，“陳副校長，原來你還進過校隊啊?！?p> “那個‘老將’是個天才，他不是祛魅者，卻是很有希望沖擊國際水平的精英，”陳武提到這么個“普通人”，話語也仍然帶有敬意，“在打國內(nèi)高校的籃球聯(lián)賽時，我們對上了他們學校。你知道，對我們祛魅者來說，這種體育比賽只是玩票，所以我們都沒太認真。所謂的‘聯(lián)賽榮譽’也沒太當回事。”
“嗯?！?p> “我當時才剛讀大學一年級，還很希望得到大家的關(guān)注，所以都選擇用比較花哨的動作來打比賽?！标愇涮岬阶约耗贻p時的事，居然還有點懷念，“可很快我就發(fā)現(xiàn)，大家并不關(guān)心我打得怎么樣，得了多少分，扣了幾次籃。大家好像都在關(guān)注對面那個高年級的后衛(wèi)?！?p> 吳明森知道，故事的重點來了，他認真聽陳武的講述。
“中場休息的時候，我特地去問了教練，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快畢業(yè)了?！标愇涞脑捳Z穿越了時間，重新煥發(fā)了青春的氣息，“教練告訴我，那是一個曾經(jīng)的天才，輕易橫掃了全國的同年齡敵手，但后來接連遭受毀滅性大傷，職業(yè)生涯是徹底完了。現(xiàn)在還能走路就不錯了?！?p> “可是他不是還在打嗎？......”
“他放不下這項運動。他的童年很悲慘，他爸媽跟你爸媽有點像，都一言難盡，他爸媽早就離婚了，他由他媽媽單獨撫養(yǎng)，可是他媽媽也死性不改，動不動就當面諷刺他，說他太笨了，不能早早出去賺錢，以后指望從他身上喝口水都難。”
吳明森忍不住爭了起來，“但如果他媽媽悉心培養(yǎng)他，說不定他就會變得更好，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
“你說得對，我也覺得你說得對，但他的媽媽不這么想?！标愇涞脑捳Z很平靜，像是早就見慣了這種事情，“他偶爾也會說，‘我不是說要你大富大貴，我只是要你像個正常人一樣，好好上班下班，別再瞎混了，你信不信我就會完全變得不一樣？’你猜他的媽媽是怎么回的？”
吳明森沒說話，他暫時想象不出來。
“他的媽媽說，‘你別一天到晚就知道抱怨。’然后她就繼續(xù)原來的生活了。”
“唉?！眳敲魃挥勺灾鲊@了口氣。
“他沒有什么朋友，因為家庭條件不好，他一直都住在治安很混亂、衛(wèi)生條件很差的地方。他覺得跟周圍格格不入?！标愇涿髅髦v的是一個貧困街區(qū)少年的故事，神態(tài)卻跟他講述社會名流差不多，“籃球成了他唯一的朋友。他幾乎無時無刻都在打球，他的球技也一天比一天好。”
吳明森的神色這時才稍稍好轉(zhuǎn)。這才對嘛。他好像在心底松了一口氣。
“但你忘了我剛剛怎么說的嗎？他遭遇了毀滅生涯的大傷?！标愇涞脑捳Z中聽不出感情色彩，“他的天賦很高，驚動了省隊的教練，早早就拉他入隊進行專業(yè)訓練。但他也就此迎來了生涯的轉(zhuǎn)折點?！?p> “......被練得太狠，身體承受不住了吧？”吳明森猜測。
“差不多。”陳武想起了那個《傷仲永》的故事，天才迅速崛起，卻又因為不可抗的種種原因，早早隕落，“他的兩條腿做了大小十幾次手術(shù)，最后在二十出頭的年紀，就下滑得跟四十歲老將差不多了?！?p> 吳明森深吸一口氣，仍舊無言以對。
“對上我們學校，是他籃球生涯的最后一舞?！标愇洳恢罏槭裁矗肫鹆四耗甑哪切﹤髌媲蛐莻?，“在場的每個人都聽過他的故事，所有人都在為他歡呼。我們打得再好也沒用?！?p> “如果我在場，我也會為他歡呼的?！眳敲魃恢罏槭裁?，對這位前輩也懷有一些敬意。他不知道這些敬意是怎么來的。
“他在對抗命運，所以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鳴。我們都曾經(jīng)被看輕過?！标愇淇闯隽藚敲魃囊苫?，主動解釋道，“我的選擇跟你一樣，下半場我主動收著打，想要讓他的籃球生涯完美謝幕，可他卻并沒有領(lǐng)情。你猜猜是為什么？”
吳明森只沉默了片刻，就猜到了原因，“他希望你全力以赴?！?p> 陳武也點點頭，“他的原話是，‘你這是同情，而不是尊重。我希望得到你的尊重。’我承認他是對的。不過我當然不可能真的出全力，祛魅者內(nèi)部有紀律，不能隨便暴露能力。我把自己變成了一個頂尖的大學生運動員，打出了半職業(yè)選手的水平。他很滿意?！?p> “那現(xiàn)場的球迷......”吳明森擔心陳武會因此被噓。
“現(xiàn)場的球迷根本不在意，我在場面上碾壓了那位學長，但大家仍然在為他歡呼。他每進一次球，都會得到鋪天蓋地的掌聲，他是當天真正的贏家?！?p> 吳明森的思緒略微飄揚，似乎有些神往。
“我之所以跟你說這個故事，還是要讓你明白，那種認真的態(tài)度才是最重要的?！标愇洚斎徊粫桨谉o故跟吳明森講這些，他是個很好的老師，可以在任何地方開設自己的課程，“哪怕我知道王以寧在干嘛，王以寧也知道我在干嘛，我們也會認真比完這幾個回合?！?p> 吳明森神情一頓，“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