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柏舟所料,穆葉因著喝了咖啡,一夜輾轉到凌晨,才吃了兩片褪黑素,沉沉的睡去。
早上柏舟起來,輕手輕腳的出去洗漱。回臥室換衣服的時候,穆葉的手機突然響了,柏舟立刻拿起來,掐了鈴聲。一看,是個視頻邀請,來電顯示“老葉”,搭著一個中年美婦的頭像。猜想一定是她媽媽了。
柏舟瞅了眼穆葉,她翻了一個身,抱了被子,繼續(xù)蒙頭大睡。竟難得的顯出一種萌態(tài),實在稀奇,柏舟在心里笑笑。
柏舟看了看電話,猶豫著要不要接,之前穆葉既然表示暫時不想他跟她爸媽會面,他也沒再勉強。待到那邊掛斷,他把電話放回了床頭柜。剛一轉身,電話又響起。怕影響穆葉睡覺,他干脆把電話拿出了臥室。
電話掛斷又復響起,連著四五次,似一次比一次焦急。
柏舟恐怕那邊是擔心穆葉安危,又怕有什么急事,便拿著電話去了陽臺,“喂?!?p> “葉……啊……,請問,穆葉在嗎?”媽媽正想跟女兒埋怨,怎么這么久才接電話,突然發(fā)現電話那頭傳來的是男聲,再一看,一張年輕帥氣的臉。
“穆葉,她,還在睡覺?!卑刂劢Y結巴巴的說。
“啊,睡覺。”媽媽跟爸爸詫異的對視一眼,瞬間似明白了什么,“哦?!蓖蝗粚擂蔚夭恢涝撜f什么,雖然老早就想著跟這未來女婿嘮嘮嗑,但這觸不及防的,且還順帶傳達著他們尚未有心理準備的新信息,一時語塞,“你是,小黃吧?”
“是的,我是黃柏舟。穆葉昨天晚上很晚才睡著,所以現在還沒醒?!卑刂鄣挂呀浾砗昧饲榫w。
“咳?!卑职謱擂蔚厍迩迳ぷ?,想問又不好問。
“小黃啊,你昨天晚上,一直在穆葉這里?”這種話,似乎只有媽媽才能豁得了老臉來問。
“嗯?!卑刂鄄缓靡馑嫉氐土说皖^,“叔叔阿姨,我跟穆葉是認真的?!弊罱赮ouTube上修習的華語電視派上了用場。
“認真就好?!卑职贮c點頭。
“既然認真的,那兩個人難免要相互遷就遷就。小黃啊,穆葉從小到大都被我們慣壞了,有時候脾氣不太好,你多讓著她點。我也跟穆葉說過,她那臭脾氣,該收著的時候得收著。”說完又停了停,“阿姨說的話,你能聽懂嗎?”
柏舟笑著點點頭,“能。穆葉,脾氣挺好的?!?p> “哎!挺好的,這都日上三竿了,還在睡覺?!卑职帜潜砬?,恨不得立刻過來把穆葉從床上拎起來,“小黃啊,我們可以看看穆葉嗎?這個懶丫頭?!?p> 柏舟想了想,“好的?!比缓蟀央娫捯袅空{到了最小,輕手輕腳的進了屋,打開了臥室門。
褐色的百葉窗隔絕了外面的艷陽?;璋档姆块g里,穆葉正晾著兩條白花花的腿,夾著被子,睡得香。柏舟走過去,把那快到腿根的睡裙幫她往下扯了扯。
爸爸媽媽尷尬的對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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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葉一覺睡到中午才頂了一頭亂蓬蓬的頭發(fā)打著哈欠昏昏沉沉地從臥室出來。
柏舟正在餐桌上工作,“睡醒了?”
“嗯。”穆葉把腦袋胡亂地點了兩下,往衛(wèi)生間走。
“我今天早上有個新發(fā)現?!卑刂墼幟氐匦粗?。
“嗯?”穆葉敷衍地應道,一邊已經進了衛(wèi)生間。
“才知道有人脾氣不是太好?!卑刂燮鹕恚チ诵l(wèi)生間,靠在門框上。
穆葉擠了牙膏,“誰啊?”
柏舟只是一臉壞笑的看著正在努力刷牙的穆葉,卻不吭聲。
穆葉含著滿嘴泡泡,看了一眼鏡子里反射出的那個表情奇怪的人,又含糊不清的問了一次,“誰???”
“你?。∧銒屨f你脾氣不好,讓我多擔待你一點。平時都裝的?”
“我媽?”穆葉腦子里最后的那只瞌睡蟲也被驚走了。
柏舟幸災樂禍的點點頭,“你媽給你打視頻電話,怕他們擔心你,我就接了?!?p> “她跟你說什么了?”穆葉忙用清水漱了口,緊張的問。
“你放心,暫時還沒說到結婚的事?!卑刂弁崃祟^,好奇地看著她,“怎么平時沒看你發(fā)過脾氣?”
“嗨,這當媽的怎么不說點女兒的好啊。到目前為止,我只對我爸媽亂發(fā)過脾氣。”
“為什么?”
“誰沒點脾氣啊,我相信脾氣守恒定律,只是有些人把脾氣均勻地釋放了出來,而有的人就……欺軟怕硬?!蹦氯~一邊在杯子里涮著牙刷,一邊不好意思的笑笑,“只有爸媽不會跟我計較,發(fā)了脾氣不會產生不良后果?!闭f到這里聲音突然低了下去,黯然地嘆口氣,“不過以后不會了?!?p> “那以后有脾氣了怎么辦?”
“長大了,自己調整,可以從其他的渠道泄出去?!蹦氯~放好漱口杯。
柏舟在穆葉頭頂的雞窩上揉了揉,“我可以偶爾做你的出氣筒?!?p> 穆葉抱了柏舟,柔柔地說了一聲“謝謝?!庇终局绷耍俺鰵馔蚕壬?,我要洗澡了?!闭f完把柏舟推出了衛(wèi)生間。
“我可以幫你?!遍T的那邊傳來一本正經的揶揄。
穆葉反鎖了門。
接下去的周末,兩人把房間再做了歸置,騰出了一小半的柜子和衣帽間。因為穆葉問柏舟下周回來以后住哪里,柏舟未經大腦的就說當然要跟穆葉住一起。只是跟主席合租的房子的租約還有大半年,柏舟不喜失信于人,倒也保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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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組會一結束,穆葉就按照上周五的約定帶了Chris和Injung去了手術室。把手術機器人的操作講解了一下,又讓他們熟悉了幾次,便在立體定位儀上上了小鼠,準備實體演示一次。
建立好了腦窗,去掉硬腦膜,穆葉在支架上裝了芯片,準備植入。
“就到這里吧,你后面不是也沒有成功嗎?那我就不觀摩了,免得跟你走入同一條死胡同。沒有你的影響,也許我還可以另辟蹊徑。”Injung抬了下巴說:“我下午還有實驗,那我先走了。”
“也有道理,那其實上小鼠的時候你就可以不用看了,這些程序你都很熟悉了。”
“我還沒看過你的操作?!盜njung邊說邊脫防護服。
“那你什么時候做手術,我來觀摩兩次?!痹贗njung還沒走出操作室前,穆葉問道。
“不用了,我做手術的時候不喜歡別人在旁邊。”Injung頭也沒回的打開了操作室的門。
看著Injung的背景,穆葉轉頭看著Chris,“你呢?”
Chris想了想,“我還是看完吧,再說今天Gaby不在,我也可以給你做助手。”
穆葉點點頭,繼續(xù)植入手術。跟以往的手術一樣,穆葉用了兩個小時使用機器手直接植入,接下去兩個小時使用建立通道的方法。目的是便于比較兩種手術方法對最后神經信號讀取質量的影響。
手術結束,收拾好器械,穆葉跟著Chris一起出了操作室,“你練習的時候需要我在旁邊嗎?”本來教授手術自然是要現場指導幾次的,但想到Injung剛才的態(tài)度,穆葉還是問了問Chris。
“要是你有時間的話,那再好不過?!盋hris謙遜地回道。
接下去的一周穆葉帶著Chris做了兩次手術,其余時間便都投入到自己的論文里了。
周五吃完午飯,整個實驗室聊聊幾人,接下去的周末是勞動節(jié)【注】長假期,大家都提前撤了,以便錯過出游高峰。David也正準備收拾東西離開,見穆葉還坐在那里,旁邊放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便走過來問道:“你也準備出去?怎么還不走?”
“嗯,去我男朋友家。我等他從紐約過來?!?p> “哦?!盌avid躊躊躇躇地在穆葉旁邊轉了轉,心一橫,干脆拉了一個椅子過來在穆葉旁邊坐下,又左右看了看,沒人,才猶猶豫豫地說,“你沒得罪波吧?“
“怎么了?”穆葉預感到了不好的訊息,只是穆葉現在都是繞著江波走,想不出又有什么事情會觸犯到他的神經。
“Injung手術進展得怎么樣?”
“我不清楚,她說想自己琢磨。”一會兒Injung一會兒江波,聽得穆葉有些摸不著頭腦。
“那就是了。我猜也是這樣。不過波說是你不愿意帶她,有私心?!?p> “呵。他還真是千里眼順風耳另加讀心術呢,他又不在場。”穆葉冷笑一聲。
“波是跟Ling在說這事,被旁邊的誰聽見了,就傳出來了。別人也就算了,但是Ling是你答辯委員會的導師,還有Edgar。Edgar這周不在,但我估計他回來肯定會聽到的。既然波會跟Ling說,那也一定會跟James說。至少這幾個人你想辦法解釋一下吧?!?David拍拍穆葉的肩,起身,“那我先走了。假期愉快?!?p> 穆葉此時恨不得踢David兩腳,你想我假期愉快就不能等放完假再告訴我這些破事。
系上的氣氛并非絕對的其樂融融,這點穆葉知道。有兩個去年新來的助理教授就因為共用一排試驗臺鬧得不可開交。男教授不拘小節(jié)粗枝大葉,而女教授一絲不茍井井有條,以致最后因為一只圓珠筆的歸置問題鬧到了老板和James那里。兩個實驗室的人背后也沒少說對方壞話,但不過是些雞毛蒜皮,大家也樂得多了茶余飯后的談資。即使這般水火不容,也從沒聽誰詆毀過對方做學問或做人的態(tài)度。一則做科學的人習慣了一切以事實為基礎,沒有根據的誅心言論難免貶低了自己的科學素養(yǎng);另則科學人把名譽看得跟實力一樣重要,如果你不想別人信口開河的損壞你的名譽,那也最好不要去如此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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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楚然二號
【注】美國勞動節(jié)9月的第一個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