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的劍很快,
迅似風(fēng)雷,疾如閃電,
能斬世間可見之物;
阿良的劍又很慢,
小師妹呂慕蟬,師父,天下眾生......
有太多的東西他斬不斷。
阿良修劍,修的是多情劍。
情,
深似海,
淹死了多少多情劍客,
所以世間的劍,大多無情——
拔劍,收劍,
殺人,殺人......
孜然一身,心境空明,拔劍才快。
阿良不相信這些!
他在被師父撿到之間,吃過太多苦。
被小乞丐搶了剛從垃圾堆翻出來的吃食,還被大乞丐打的渾身烏青;
冬天下雨,風(fēng)刀刮身,冷得受不了,
去大富人家的家里求一點用過的炭火,卻被門童一腳踢開,
哆哆嗦嗦地躲在橋洞里邊,還被一條瘦皮野狗攆了出去......
唇齒發(fā)烏,眼冒金星,心比臉蒼白。
佛說,
這世間有八萬四千種苦,每種苦各不相同,讓人深陷輪回,
九歲的阿良在雨中,感覺自己淋的就是世間的苦,
讓他想要陷入輪回,再也不出來......
是師父,
出現(xiàn)在那個黑白的雨天,
給陷入黑白中的阿良,帶來了這個世界那些充滿生機的顏色。
正是因為阿良在遇到師父之前,吃過太多的苦,
所以在遇到師父之后,才會覺得——
無情劍客,
都是狗屁!
阿良呆坐在客棧中,
凝視的自己的劍,
從正午的日頭一直到昏月,
心像被一只手緊緊揪住。
“須冥子,須冥子,須冥子......”
阿良嘴中喃喃,眼中莫名,偶爾閃過一道光,瞬即又泯滅,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武夫只有到了二品,才能對抗須冥子......
張濟(jì)壽的話在阿良的腦海中回蕩。
“二品,二品,二品......”
阿良的眼中沒有光芒,
三十多萬的武夫,一個二品.......
自己一個連四品都才摸到門的劍客,能有何用!
難道轉(zhuǎn)術(shù)士之道么?
......
阿良凝視著自己的劍,久久不動。
很久以前,有一個胡子拉碴,穿著背心,褲子卷到膝蓋上的中年大漢,
很冷的冬天,滿頭大汗,
帶著憨厚而不好意思的表情,牽著一個渾身臟亂的小男孩。
家門口有婀娜身材的女人,雙手叉著細(xì)腰,滿臉怒氣,
狠狠蹬了大漢一眼,直讓他額頭上的冷汗狂冒,
然后漂亮女人低下頭,卻是一臉溫柔,輕輕牽起小男孩的臟手。
小男孩盯著女人溫柔的臉出神,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待回過神來,臟臟的臉一瞬間紅到耳根。
猛的抽回手,害怕自己的臟手污染了漂亮女人的潔白而且軟綿綿的纖手。
見小男孩一臉驚慌失措,女人很溫柔的笑了笑,眼中滿是疼愛,
不介意地又輕輕拿過那一雙,干燥,蒼白,無力的小手,
還溫柔地拍了拍男孩的頭,牽著他走進(jìn)了......
家。
胡子拉碴的大漢在后邊撓了撓腦袋,嘿嘿一笑,跟了上去。
砰,
家門輕輕關(guān)上了,
門外飛絮,寒冷大地。
進(jìn)屋的一瞬間,小男孩被一陣溫暖的炭火包圍,
彤紅的火焰像精靈般飛舞,有一個三歲小女孩的臉紅彤彤,
穿著一件小綠裙,小手撐著坐在床上,腳兒晃悠。
見母親領(lǐng)著一個大哥哥進(jìn)來,大大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像里邊布滿了星星,
對著小男孩,手兒張開,嘴里糯糯地小聲喊著:
“哥哥,哥哥。”
小男孩不知所措,趕快扭過頭望向漂亮女人。
見狀,女人凝脂般的手輕掩丹唇,眼中溫柔,
“看來小蟬很喜歡你呢!”
小男孩聞言一怔,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我......謝......”
“快抱抱她吧,她要你抱呢!”
小男孩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臟衣服,嘴唇開了又閉。
“哥哥~”小女孩以為哥哥不想抱自己,委屈地癟住嘴,小巧的鼻子一皺,眼眶晶瑩。
小男孩驚慌得不知道怎么辦,趕忙把自己雙手在褲子上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托住小女孩的軟軟的小屁股,抱在手臂上。
小女孩鈴鐺一般清脆的笑聲響起,小男孩內(nèi)心溫暖。
“原來小蟬喜歡小帥哥?。 ?p> 小女孩聽到母親這樣打趣自己,彤紅的小臉,嗯~一聲,害羞地把小腦袋埋進(jìn)小男孩的懷里。
“哈哈哈?!鄙砗髠鱽泶鬂h渾厚的笑聲,女人也捂著嘴笑起來。
男孩抱著小女孩,看著她偷偷抬起頭,又害羞地埋進(jìn)自己的懷里。
周圍是笑聲,不再是辱罵聲,
暖暖的炭火烤著,四肢逐漸松活起來,
這些都比不上小男孩內(nèi)心的溫暖,
他害羞地,小臉上泛起笑容。
......
“阿良,雖然我以拳術(shù)見長,但是武夫不一定是用拳頭戰(zhàn)斗!這里有幾種兵器,你看看有沒有自己喜歡的!”
大漢還是胡子拉碴,白背心,卷腿褲。
“師父,小師妹練的是什么?”
那個臟兮兮的男孩已經(jīng)長得很高了,穿著一身黑色束腿褲。
阿良喜歡黑色的衣服,因為耐臟。
聞言,大漢一撇嘴,
“小蟬就喜歡劍?!?p> 而且只喜歡劍,一點都不喜歡練拳!
人家也想把衣缽交給自己的女兒嘛!
大漢心里委屈。
“我也想練劍,師父......”
阿良有點支支吾吾,他知道自己的師父其實想讓自己接受他的衣缽。
“行!都行......”
大漢有氣無力的應(yīng)了一聲,
哎,兒孫自有兒孫福。
“嗯!”
阿良堅毅地應(yīng)聲,
他一定要學(xué)好劍,
為了以后好教導(dǎo)小師妹!
......
第二天的清晨,許良卿把眼睛通紅的呂慕蟬從“錦里”客棧帶回了許府。
小姑娘手里捏著一封信,一個角已經(jīng)都是汗水。
信中寫道:
師妹,
我已經(jīng)拜托許良卿第二天來接你,很抱歉,讓你暫時待在她那里。
因為,如果張術(shù)長所言是真,龍虎縣應(yīng)該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了!
而且還有張術(shù)長和許縣令在,你待在許府,不會有更大的危險。
我此去,是回家里看看師父和師娘。
你不必過分擔(dān)心,
師父早已三品多年,須冥子對他不會造成多大的威脅,他也一定能保護(hù)好師娘!
而我,也馬上要跨入四品了,小心一點,不成問題。
你且安心待在許府,勤奮練功。切莫急于求成。洗骨境是后期劍術(shù)的基礎(chǔ),要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
過不了多久,我將回來接你,
聽話,
勿念。
......
此時晨微熹光,
龍虎縣境外不遠(yuǎn),一位劍客騎著馬,無人目送。
馬放開了腳步,不一會,去了兩三丈遠(yuǎn),
還辨得出黑衣,白馬,閃著銀芒的劍,
接著就塵頭逐步而起,罩著人和馬,一律變成灰色,
再一會,已只有黃塵滾滾,什么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