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蕓這幾天的確心神不寧。
自安陽離開之后，銷聲匿跡了半月有余，就算堅(jiān)信安陽是個能迅速調(diào)整自我的孩子，但她還是忍不住地?fù)?dān)心。
聯(lián)系方式都有，但柳蕓始終猶豫。
平日從未因?yàn)樗绞侣?lián)絡(luò)過，突如其來的關(guān)心會不會顯得有些冒昧唐突？善于左右逢迎長袖當(dāng)舞的柳蕓唯獨(dú)遇到安陽，所有手段話術(shù)都卡殼了。
雖然安陽和她女兒的性格南轅北轍，但在她心里一直把安陽視如己出，這份安陽早年就缺失的母愛，還是得由她幫她曾經(jīng)最好的朋友歐陽雪去填補(bǔ)。
不知為何會突然想起雪兒，柳蕓站在窗前輕輕地蹙了下眉，此去經(jīng)年，該用何種心態(tài)去回憶你？是愛？是恨？還是愧？都有吧。
實(shí)在不愿意想起那段糾葛的往事啊，大概也是因?yàn)檫^于復(fù)雜的緣故，才遲遲不愿向安陽提起吧，還是說因?yàn)槲业乃叫?，所以不愿意揭開年少輕狂時犯下的錯？
是選擇性地隱瞞，還是和盤托出？能博得原諒嗎？
難道這些年的彌補(bǔ)還不夠嗎？
心底有個聲音微小卻倔強(qiáng)。
不夠，不夠。
柳蕓揉了揉太陽穴，每到思緒混亂的時候偏頭痛就要發(fā)作，真是不讓人安生。
“頭疼？”
身后熟悉的聲音響起。
柳蕓詫異，難道剛才自己想事情太投入了所以后面來人了都沒察覺？還是上年紀(jì)了連聽覺都變遲鈍了？
“老毛病了?！?p> “你坐下，我給你揉揉?！?p> 柳蕓沒有推辭。
溫暖的手指肚輕柔地?fù)崦?，突突跳動的太陽穴溫順地平?fù)了下來，腦門似有一股清新的風(fēng)拂過，很舒服。
雙方都沉默著，只有皮膚接觸的聲音和細(xì)小的呼吸聲。
良久，柳蕓才打破這股寧靜。
“你怎么來了？”
是問我怎么來而空了呢，還是問我怎么私自上來了呢？
“柳老板說笑了，你開門不就是為了迎客嗎？你不應(yīng)該問客為何來，而應(yīng)該問客從何來，不是嗎？”
你就是這樣，有時候給人感覺很親近，但往往就在一瞬間，就能將人拒之千里之外。
柳老板？
你一定要叫得這么生分嗎？
“看你精神還不錯?！?p> 柳蕓拍了拍安陽的手，示意她停下。
“分手而已，沒什么大不了?！?p> 安陽在沙發(fā)上坐下。
“也是，不過我這也沒有佩佩的消息?！?p> “柳老板誤會了，我來不是因?yàn)檫@個?！?p> “哦？不為感情，那是為了什么？難不成是事業(yè)遭遇瓶頸？”
安陽心里咯噔一下，這也掐得太準(zhǔn)了吧，是碰巧猜中的，還是早就看出來了？
內(nèi)心一陣煩悶，安陽討厭這種被人一眼看透的感覺。
“閑聊不可以嗎？而空什么時候只對有目的人開放了？”
你還是一點(diǎn)沒變啊，只要被猜對了心思就會出言不遜針鋒相對，要是不留神被你激怒了入了你的套，天知道會被你diss成啥樣，我這根在江湖行走數(shù)十載的老油條還能中了你這塊鮮面粉團(tuán)子的計(jì)謀？
未免太小瞧我了吧。
這種時候就只能用那一招了——以不動制萬動。
你不說，我也不說，這地盤都是我的，看誰耗得過誰。
柳蕓想小小地作弄安陽一下，所以狡黠地笑了一聲，然后沉默著不接茬。
看著怡然自得閑云野鶴的柳老板，安陽覺得自己失策了，在大宗師面前耍這三腳貓功夫，不是自取其辱嗎？
揣著非問不可的理由如鯁在喉，安陽如坐針氈。
這地兒都是她的，我還能拗過她？總不能賴這不走吧。
狠話都放出去了，現(xiàn)在開口，不是剛亮招就認(rèn)輸嗎？這不就跟武林決斗一遇到對方報上名號就匍匐在地甘拜下風(fēng)一樣嗎？
未免也太丟臉了吧。
誰都好，快來打破這個僵局啊。
黑子，對了，黑子呢？有沒有碰到難纏到非要柳老板出馬不可的人??？
誰都好，快來一個啊。
樓下的黑子正和同事插科打諢著，突然忍不住地打了個噴嚏。
他擦了擦鼻子，心想，誰啊，這時候還惦記著我？
不用刻意去看，柳蕓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安陽的窘迫。
這下知道厲害了吧？算了，再逗她怕是以后都不樂意過來了。
“不是閑聊嗎？那你說說，這些日子你又看上誰家的姑娘了??？”
扎心撓肺的感覺消失了，安陽松了口氣，不管怎樣，這臺是下了，面子好歹也護(hù)住了。出于感激，語氣也溫和了許多。
“哪那么快?！?p> “哦？是嗎？一個人不冷清嗎？”
柳蕓的聲音明顯輕快了起來，是勝利者的寬容。但安陽已經(jīng)顧不上與柳老板過招了，高手之間相互領(lǐng)教，既然高下已，那分場面就不要做得太難看，雙方心里有數(shù)就行。
“有點(diǎn)?！?p> “不過有時候一個人待待也好?！?p> “嗯，安靜下來想想遠(yuǎn)一點(diǎn)的事情，確實(shí)挺好?！?p> 這個承上啟下不錯，既能順其自然地引入話題，不生硬不突兀，又能不著痕跡地接下去，沒泄露她的真實(shí)意圖。
柳蕓只消嗅一嗅空氣，安陽打的小算盤就被她了然于心。
凡事適可而止，開始無關(guān)緊要地逗一逗就得了，倘若故技重施再來一次，依安陽的性子，以后真不會再踏入這里了。
反正更想幫她解決問題的人是我，小小地開個玩笑，樂一樂就行了。
“那你有什么計(jì)劃？”
“打算換個行業(yè)。”
“嗯，要換的話是得趁早，越往后人越惰，就難改變了。那你有什么想法沒有？”
“很模糊，別的行業(yè)不了解，道聽途說來的多少有水分?！?p> “方向呢？有嗎？”
“實(shí)業(yè)?！?p> “哈哈，變保守了？”
“可能是年紀(jì)大了吧?！?p> 示弱？這可不是安陽的性格，看來確實(shí)是遭遇解決不了的大問題了。
“你給我一天時間，明天晚上你過來?！?p> 微信、電話聯(lián)系都是可以的，其實(shí)不用大費(fèi)周章再碰面一次，但柳蕓就是想面對面地再見安陽一次。
“好，有勞柳老板。”
“跟我，不用這么客氣?！?p> 反正你早就知道我的來意，就不需要再多此一舉地客套了吧。
“好，那我先走了?！?p> “好，不送?！?p> 不知為何，柳蕓的臉上閃過一絲細(xì)微的落寞感。
大概是我眼花了吧，安陽并沒有太在意。
“安姐姐，就走了呀，不多坐坐??？”
安陽剛下到一樓，笑容滿面的黑子就出現(xiàn)在了她的眼前，誰看到這么熱情洋溢清新可人的臉心情都會變好吧？
“哦，還有點(diǎn)事，明天再來?！?p> “好~那我就在這等著安姐姐咯?！?p> “就你嘴甜?！?p> 就算知道黑子對誰都是這樣，安陽的內(nèi)心依然一掃陰霾。
剛走到門口，安陽突然想到一件事，猛地轉(zhuǎn)過身來。
緊跟其后的黑子差點(diǎn)被撞了個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