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xiàn)實生活

天水未央之民國風(fēng)月

廿四 芙 蓉 春 異

天水未央之民國風(fēng)月 湛兮若存 3748 2020-09-29 14:16:01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白紗窗,照得素云不得不醒了,她打了個呵欠,懶懶地坐了起來。想起昨天發(fā)生的幕幕,只覺得腦袋都大了。幸好今天周末不用去上學(xué)了,也免得見到孫采英那一干人。一股撲鼻的幽香悄悄潛入,素云心下一喜,忙趿著拖鞋跑到窗臺前看,果然那玉蘭已經(jīng)開花了,白潤潤地一團(tuán),煞是可愛。俯下身湊近來聞,馨香沁骨,昨日的不快早已拋到九霄云外了!

  “喲,這玉蘭還真識趣,開得真是應(yīng)景?。 鄙┳欲惾菡性谒P房前的陽臺欄桿上,笑吟吟地向這邊喊道:“大嫂,怎的個應(yīng)景了?”

  “妹妹好忘性,這不是去年你16歲生日時扶松送的嗎?轉(zhuǎn)眼又是一年了,它卻不早不晚地偏偏今天開花,不是給你祝壽應(yīng)景又是什么?”

  “啊,原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竟忘了!”素云一拍腦門說。

  “只可惜啊,去年這時候,你大哥和扶松都在,好不熱鬧,可現(xiàn)在---------唉,都是這仗打的?!币娝袀?,素云趕緊說道:“聽父親說大哥他們打得很順,這一兩個月就快回來了,還能趕上端午節(jié)呢?!?p>  麗容輕嘆一聲:“只怕等我這芙蓉花開的時候,也------”她突然大叫一聲,目光呆滯,把素云嚇了一跳:“怎么了,大嫂?”

  “這,這,我這芙蓉怎么開了?”果然,窗臺上的那株芙蓉竟然開出一簇簇粉嫩的花蕊,有的打著花苞,有的怒放正歡,襯著新綠的葉子,不勝妖艷。素云一溜煙地竄到嫂子房里,盯著這一簇芙蓉連聲稱贊,麗容只是一臉錯愕。

  本該開在初秋的芙蓉意外地綻放在三月里,陳家上下人等驚異之余,不由心中暗自打鼓,不知是福是禍。只有淑怡和素云滿心歡喜,全無忐忑之意。不幾日,麗容無故暈眩,懶怠動彈,洪醫(yī)生匆匆趕來診治,竟告訴陳伯鈞一個天大的喜訊,原來她是有喜了。全家上下喜不自禁,蘭娣特意撥了鄭嫂專門照顧少奶奶的起居飲食。到了月底,茂良與夢琳大婚的日子也定在了5月16日,雙喜臨門,大家始信芙蓉春發(fā)乃是喜慶之兆,妖異之說再無人提起。

  四月的陽光終于穿過連日陰雨的厚厚云層,將它的溫暖毫無保留地普降大地,花壇里的玫瑰,杜鵑借著這難得的暖陽爭相開放,紅得耀眼,那團(tuán)沁人的馨香順著墻根直爬進(jìn)窗臺,鉆到素云的閨房中。自打麗容有喜,蘭娣便替她到上海打理生意,怕淑怡無人轄制,也把她帶了去。素云頗覺自在,否則她是決不敢周末帶朋友來玩的。

  “月梅,今天來這你娘沒說什么吧?!碧岬阶约簢?yán)厲的寡母,月梅不由皺了皺眉。

  “還好,我娘知道你,只是說晚飯前一定要回去。唉!我倒是羨慕美娜,想去哪就去哪,多自在?。 ?p>  邱美娜揚(yáng)了揚(yáng)眉說:“那當(dāng)然!我爹他從來不管我,再說,他廠里工人在鬧罷工呢,他哪里顧得上我?”

  “罷工?為什么?”

  “嗨,工人罷工還能為什么?要漲工錢唄。”

  “真的?我家的傭人們每月都鬧漲工錢呢,上月給她們回了五千,這月又要加一萬呢,現(xiàn)在最低四萬一個月,還每月一石米,一袋面粉呢。這是我嫂子答應(yīng)的,要是我伯母,才沒那么好呢?!?p>  “唉!也虧得我娘,現(xiàn)在吃飯這么難,上月她把北面廂房租了人了,再不行,只能賣地了?!?p>  “???你娘不是不喜歡生人進(jìn)院嗎?”素云十分驚詫。

  月梅正待答話,邱美娜忙神秘地說:“你們猜,我爹廠里領(lǐng)頭鬧罷工的是誰?”

  “誰?”

  “就是孫采英的姐姐。哼!她在食堂打架時還說什么外地人,無依無靠,明明南京有姐姐的?!?p>  “你怎么知道的?”

  “有一次我到廠里找我爹,看到孫采英來找她姐,所以知道的------”

  門外旋梯上響起錯雜的腳步聲和低低的交談聲,月梅一彈而起:“呀!是良哥回來了?!?p>  打開門一看,是夢琳挽著茂良站在門前。

  “哦,顧小姐也來了?!?p>  “喲,云妹妹在請客呀!”

  寒暄過后,夢琳從精巧的手提包中拿出一小瓶淡紫色的液體說:“素云,這是我哥要我送你的,你收下吧?!?p>  “上次的還沒用完呢,夢琳姐留著自己用吧。”

  “我也有,你要是不收,我哥可是要跟我鬧的?!彼卦仆谱尣贿^,只得收了。

  “顧小姐,怎么顧公子自已不來呢?”見是邱美娜,夢琳解釋道:“他們行政院這月正忙著改組政府的事,全國各地趕來的人排著隊要一個個約見,實在走不開,不然哪用得著我做信使?”

  “好了夢琳,別妨礙女孩子們說話了,云妹妹,今天一定留你同學(xué)在家吃飯啊?!泵颊f完,拉著夢琳上樓了。

  “他們可真相配??!”邱美娜不勝感慨?!拔伊几绺缦略?6號就要結(jié)婚了?!彼卦评淅涞卣f。話音未落,只聽“砰”地一聲,原來月梅正打開瓶蓋聞香水,一下瓶子掉到了地上,香水灑了半瓶,滿屋都是香根鳶尾那奇異的幽香。

  “哎呀,你怎么搞的?這是巴黎香水,值好幾美金哪,真是!”邱美娜連喊可惜。

  “素云,對不起,我,我要不賠你吧?!痹旅敷@慌地旋上瓶蓋,手足無措。素云淡淡地說:“算了,反正我也很少用它,妝臺上還有半瓶呢。這瓶就送給你算了?!?p>  不一會兒,月梅忌憚著母親,執(zhí)意要回去,素云也只得由她,美娜倒是大大方方地留下了。見廚房菜式將齊,麗容忙遣素云去叫茂良和夢琳下樓。剛走上三樓,就聽到夢琳的聲音從緊閉的房門內(nèi)傳出,透著一份急促:“茂良,不是我神經(jīng)過敏,我們都快結(jié)婚了,我實在想知道你究竟愛不愛我?”

  素云的腳就像被釘住了一般,一面她所受的淑女教育在說:非禮勿聽,應(yīng)該轉(zhuǎn)身而去;一面她的內(nèi)心深處卻強(qiáng)烈地想聽到哥哥的回答是什么,究竟他愛不愛夢琳,她一樣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夢琳!”是哥哥極富磁性的聲音。

  “你今天是怎么了?從在山城上中學(xué)時我們就是同學(xué)了,到現(xiàn)在都快十年了,你還不了解我嗎?我從來不屑于甜言蜜語,我們陳家的男人向來重在行而訥于言的,難道你不知道?夢琳,別再糾結(jié)于這些沒有價值的事情了,我答應(yīng)你,會做個好丈夫,好好和你過日子。中國的夫妻不都如此嗎?我看,你是看多了美國片,中了毒了!”

  “茂良,不是我多心,你近來總有些魂不守舍的,笑得越來越少了,也不愿和我說話,我實在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p>  “我?還能想什么,不過是在思考這場戰(zhàn)爭罷了。夢琳,你認(rèn)為我們能贏嗎?”

  “怎么?茂良,你------你不相信嗎?胡長官連延安都打下來了,還會有什么問題不成?”

  “不過是座地貧民窮的空城罷了,沒有什么軍事價值,只有政治價值罷了。一年以來,國軍占領(lǐng)了地方,損失的是兵員;共軍退讓出地盤,增加了兵力,此消彼長,現(xiàn)在是一個膠著階段,只需一個小小的法碼,就能讓戰(zhàn)爭的天平發(fā)生顛覆性的傾斜。只是不知,這個法碼會是什么?”

  “茂良,從重慶回來,這是我第一次聽你談時事,大家都以為------”

  “以為我是隱士是嗎?唉,我是不愿想這些事,想也無用,現(xiàn)在的民國和我的理想越來越遠(yuǎn)了。這些話我也只能對你說了------”

  素云沒有聽到她最怕聽到的那個字,漸漸放心了,但她也明白了,哥哥和夢琳也共有一個世界,那是她走不進(jìn)去的。

  今天正是周二,下午只有琴點(diǎn)沒有課,全系加起來不過五架鋼琴,攤到每個人頭上不過兩周一次。機(jī)會難得,素云正想多練習(xí)一會,豈料月梅領(lǐng)著桂芳急奔而來,二人神色驚惶。尤其是桂芳,才幾日不見,她面色蒼白,眼圈發(fā)黑,形容銷瘦,兩頰的顴骨益發(fā)突兀,乍一看著實令人害怕。未等素云發(fā)問,桂芳先開口了:“素云,我哥他失蹤了!”

  “什么?真的?”素云猛一驚,但還是強(qiáng)作鎮(zhèn)定安慰桂芳,讓她慢慢說。

  原來宗得貴自從上次北上販面粉得了些利后,眼見面攤生意艱難,家中生計窘迫,便跟上一伙跑單幫的專走蘇BJ滬間販糧的買賣。因戰(zhàn)事吃緊,有些小地主富農(nóng)收上糧食自己不敢進(jìn)城賣,藏著又怕哪天被游擊隊打了土豪,于是情愿平價賣給這些跑單幫的。而京滬市場上的米價已漲到二十萬一石,且還在上漲中,跑一趟買賣著實夠全家兩個月的嚼頭。然而,他這次去卻半個多月不見回返,同伴也一個沒見回來,昨天才有個鄰居在浦口看到一個,桂芳便一早過江來,好容易找著這人,才得知哥哥的準(zhǔn)信。卻是一個噩耗,原來宗得貴在收糧時撞上抓壯丁的,一行人除了兩個年紀(jì)太大的,全被抓了壯丁了。

  “現(xiàn)在,我爹和嫂子還不知道,我盡量瞞著,就怕瞞不了多久。素云,”她忽然一把抓住素云的胳膊,眼中滿是乞求,就像快溺死的人抓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幫幫我吧。去求求你伯父,跟那些人打個招呼,把我哥哥放回來吧,只有你能幫我了?!彼卦菩闹邪底越锌?,憑直覺她知道這次恐怕她幫不上桂芳了.

  “可我伯父他上個月就調(diào)任到西安行轅了,下個月良哥哥結(jié)婚時才能回來一趟。”

  “???”稻草終是稻草,不是救生圈,桂芳眼中的希望熄滅了,月梅不忍:“那,良哥會有辦法吧?!?p>  “良哥哥不過是個文人,不在政界也不在軍界,能有什么辦法?”

  “那他岳父呢?不是當(dāng)總長嗎?這點(diǎn)事算什么?”素云瞪了月梅一眼:“這-------我和他說說看吧?!?p>  “云妹妹,這事我可以盡力,但需要時間。你知道現(xiàn)在有多少征兵隊在四處抓人嗎?有的是政府委派的,有的是軍隊自己差人下鄉(xiāng)抓壯丁直接補(bǔ)充兵源,得先調(diào)查宗小姐的哥哥是被什么人抓的,關(guān)到了哪里。如果是被當(dāng)?shù)卣サ倪€好說,如果是部隊自己抓的,那可就難了,大海撈針哪!”茂良緩緩說道。

  “為什么?”素云不解。

  “現(xiàn)在每個縣鄉(xiāng)都有征兵指標(biāo),有據(jù)可查,但部隊自己的行動有很大的隨意性,打仗損耗了人,就下鄉(xiāng)去抓,抓了馬上帶回營,來無影去無蹤,上哪查去?所以,我只能盡力,卻沒有十分的把握。你可要和宗小姐說清楚?。 ?p>  素云滿心感激:“哥哥,我替桂芳謝謝你了!只是你怎么去找呢?”茂良一笑:“我自有我的途徑,你就不必問了。”

  既然哥哥應(yīng)承了,素云便安下心來等消息。然而接下來的幾天,茂良同平日里一樣地出入上班,沒半點(diǎn)為此事奔忙的跡象,而桂芳每天都來隨園問訊,那眼神令素云不忍多看。兩面為難,素云如坐針氈,卻又不好時時催問哥哥,只得由它去了。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