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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未央之民國風(fēng)月

廿五 驚 變

天水未央之民國風(fēng)月 湛兮若存 3735 2020-09-30 16:16:21

  “叮鈴鈴--------”,刺耳的電話鈴聲劃破了陳公館凌晨的寧靜,不一會兒,值夜的大劉急促地跑上二樓,將素云閨房的門拍得山響。

  “云小姐,云小姐,有你的電話?!?p>  “誰呀?”是素云滿是睡意的聲音。

  “她說姓宗,有急事找小姐?!彼卦期s緊披衣下床,跑下樓抓起鎏金話筒,果然是桂芳。

  “素云,你現(xiàn)在能不能來我家一趟?”

  “怎么了?”

  “我嫂子要生了,從昨天早上發(fā)動到現(xiàn)在還沒生下來,我們也沒錢請接生婆------”

  “你別急,我現(xiàn)在馬上來?!彼卦品畔略捦?,轉(zhuǎn)頭正撞著趿拉著拖鞋穿著睡衣的茂良:“云妹妹,不用說了,我開車送你去,也好有個照應(yīng)?!?p>  南京中央醫(yī)院婦產(chǎn)科手術(shù)室外,宗桂芳焦急地在走廊里踱步,長板凳上坐著一位枯瘦的中年男子,不時發(fā)出“吭哧吭哧”的咳喘聲,不由令她心煩:“爹!說了不讓你跟來你偏要來,本來已不可開交了,還得照看著你------”

  “桂芳,大伯也是放心不下,你就少說兩句吧?!?p>  看著素云,桂芳輕嘆一聲:“素云,良公子,這次又麻煩你們了,我們家就是這樣,事多!”

  “快別這樣說了,人是最要緊的,別的都好說?!泵及参康馈?p>  玻璃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身穿白色無菌服,口戴大口罩的醫(yī)生走出來,眾人趕緊圍上詢問緣由。

  “怎么現(xiàn)在才送來?產(chǎn)婦宮縮乏力,胎兒已宮內(nèi)窘迫窒息,聽不見胎心音了,是馬上剖腹取出胎兒,還是打催產(chǎn)素用產(chǎn)鉗夾出來,你們家屬決定吧?!?p>  “什么?剖腹?那人還有命活嗎?”宗父顫巍巍地說。

  “當(dāng)然能活,只是以后恐怕不能再生了,如果剖腹是大手術(shù),你們家屬一定要簽字的。”

  “不行不行,不能剖?!弊诟笀詻Q地說,又試探著看了女兒一眼,桂芳咬咬牙:“那就不做手術(shù)吧。醫(yī)生,請你們一定要救救她呀!”

  “好,我們只能說盡力了。”

  約一個時辰后,產(chǎn)鉗強(qiáng)行夾出了一個死嬰,是個已成形的男胎。渾身烏紫,四肢僵硬,顯然是臍帶脫垂宮內(nèi)窒息而死的。宗父看了,頓時捶胸頓足號淘大哭,誰也勸不住他。

  “兒子給抓去當(dāng)炮了,不知是死是活,這下孫子也沒了。老天哪!你是要絕我們老宗家呀------”他剛喊完,突然向后栽了下去。桂芳和素云慌了神,茂良趕緊叫來醫(yī)生,扶上推車送急診室去了。

  正手忙腳亂間,忽聽手術(shù)室內(nèi)一聲驚叫:“不好!產(chǎn)婦大出血了,快叫醫(yī)生來!”

  宗桂芳現(xiàn)在租住在太平門附近的衣場巷里,說是巷,不過是一片低矮陰暗的破磚房,不大的一片地,至少住了三四百戶人家,都是做工扛包,擺小攤的窮人家。月梅在前引路,七拐八彎的,素云快繞暈了。不時還有晾衣竿上的破衣褂擋住她的視線,如“萬國旗”一般,茂良走在她前面,不時提醒她當(dāng)心地上的壇壇罐罐。正是晚飯時間,空氣中彌漫著嗆鼻的煤煙味和棒子面糊糊,苞米紅薯稀飯的香味。突然,一股惡臭味傳來,原來是收糞便的板車來了。素云只覺一陣惡心,無論是在家鄉(xiāng)還是在南京,她從未到過這么破爛骯臟的地方,想桂芳竟住在這里,不由替她悲嘆。

  一跨進(jìn)門,只覺眼前一黑,借著堂屋中央兩盞昏暗的油燈,兩口薄薄的棺材令人觸目驚心,里面躺著的是宗桂芳的父親和嫂子。此時,桂芳一身縞素,腰間扎著粗草繩,頭一直低著,她的淚仿佛已流干,昨天在醫(yī)院她那一聲聲凄厲的哀嚎讓素云一夜無眠。月梅,茂良,素云,輪番上香跪拜,桂芳一一叩頭還禮。素云正想勸慰她幾句,卻忽覺如芒刺在背,回頭看時,卻見孫采英正盯著自己。見她轉(zhuǎn)頭,忙又把目光移到別處,她身旁站著一個粗手大腳的婦人,有些面熟,細(xì)想似乎是在宗家面攤見過的孫大姐,原來她們是姐妹。

  屋子里人不少,有十來個,似乎都是宗家的鄰居,他們此時都在看著陳家兄妹,或是羨慕,或是嫉恨,素云頗覺不自在,看來也幫不上什么忙了。茂良會意,于是走近桂芳,拿出一個信封說:“宗小姐,令兄的事我也在盡力打聽,你可放心,辦好后事要緊。這是我們一點心意------”

  桂芳擺擺手:“良公子,素云,你們已幫了我家不少了。醫(yī)藥費(fèi)都是你們墊的,要是還拿,我就太不知好歹了。至于我哥哥,現(xiàn)在這個世道,誰還顧得了誰?;氐脕磉€是回不來,都是他的命,讓他去吧?!币娝f得堅決,茂良也只好收起來了。

  “良哥哥!你真的找了她哥哥嗎?”回家路上,素云忍不住問。

  “我就知道你要問這個,憋在心里很多天了吧?是,這些天我是沒去哪,但都托了人在蘇北那里打聽,但是現(xiàn)在那里仗打得緊,很難通消息了,你要理解。我也只是個凡人,沒有孫猴子上天入地的本事。”

  “對不起!難為你了!”

  “云妹妹,你這樣說是在怪我了?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但你應(yīng)該知道很多事情我是作不了主的,只能由命運(yùn)推著走,包括自己的婚姻?!泵嘉罩妹玫氖?,語調(diào)低沉。

  “我知道,你和夢琳姐是最合適的,你也喜歡她------”素云垂下眼瞼。

  “既然至愛注定不能擁有,那就聽從命運(yùn)的安排吧!”茂良頓了頓了說:“云妹妹,不談這個無趣的話題了。關(guān)于宗小姐,你有沒有覺得她在疏遠(yuǎn)我們?”

  “是嗎?聽你這么一說,好象是。為什么呢?”

  “你們現(xiàn)在是不同世界的人,少些來往也沒什么不好,看來這點她明白了,只是你還不懂?!?p>  喪事完畢,宗桂芳就象人間蒸發(fā)了一般,衣場巷的房子退了租,攤子家伙什也處理了,也不再和昔日的密友聯(lián)系了。素云本想向?qū)O采英打聽,但一見她那張苦大愁深的臉,也氣不打一處來,便作罷了。旬至四月底,陳伯鈞從西北歸來,蘭娣也帶著淑怡從上?;貋?,全家都為了茂良的婚事忙碌起來了。素云也只好斂起心思,不管心里喜不喜歡,臉上總要做出歡喜的樣子才行。

  這時候,素云在女大的生活也無法平靜了。內(nèi)戰(zhàn)擴(kuò)大,軍費(fèi)日增,教育經(jīng)費(fèi)江河日下,教授們的薪資已無法維持最基本的生活,由中央大學(xué)牽頭,南京七所大學(xué)的教授們集體在向教育部請愿,要求提高薪額,保證教育經(jīng)費(fèi)。南京各高校已基本停課,食堂由一日三餐減為兩餐,每人只有一碟咸菜,兩個窩頭,一碗白水煮幾片菜葉。一部分學(xué)生已不來上課了,如素云和邱美娜等;大部分學(xué)生沒課上也沒法上,肚子都沒填飽,何談其他?

  這天,素云正獨(dú)自在“在水一方”里撫琴,忽聽岸上傳來“嘟嘟”的喇叭聲,不用想了,一定是顧維禮又來了。依然是那輛銀灰色奔馳車,五月絢目的陽光仿佛為它鍍上一層金邊,乍一看以為是從童話世界里駛來的馬車。顧維禮跳下車,他今天頭戴乳白的巴拿馬禮帽,上著一件雪白挺括的長袖襯衫,領(lǐng)口處打著銀灰色的領(lǐng)結(jié),下著一條淺灰色的麻質(zhì)西褲,一副好萊塢男星的派頭。唉!要不是俗了些,他也該算是個翩翩佳公子了。素云正想怎么敷衍他,忽見邱美娜從車后座探出頭來喊:“素云,快來,維禮說帶我們?nèi)ヅJ咨酵婺??!?p>  “你怎么也來了?”素云一驚。

  “還不是你架子大,維禮才邀我一起來請你這位大美女呀!”顧維禮一笑:“我要是請你你肯定會拒絕我,所以只好和美娜一起來,我和伯父伯母也說了,他們囑咐我一定照顧好你,一起走吧?!?p>  “牛首山太遠(yuǎn)了吧?!?p>  “知道,所以才特意開車來呀。秋天我們游過了棲霞山,這春天來了,可不能不去牛首山呀!”

  “那良哥哥呢?他不一起去嗎?”

  “他去新街口訂教堂了,就快做新郎官了,哪有工夫陪我們哪!”素云見無法推托,只好上了車。顧維禮興奮地跨進(jìn)駕駛室,打方向盤向西南方向駛?cè)ァ?p>  “月梅怎么沒來?”

  “嗨,她最近老往藥劑學(xué)校跑,說是打雜工,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干嗎?”正絮叨間,車子突然“吱”地一聲急剎車,兩人猝不及防,差點撞了腦袋。

  “沒事吧?唉,眼看就要開出雨花門了,怎么這么多人擠在這里,把路口全堵上了?!睕]等素云開口問,顧維禮忙回頭解釋道。素云望去,原來已到剪子巷口,一大群人將本就不寬的街道擠得毫無立錐之地,再加上他們手中都拿著籃筐,更回?fù)頂D了。幾只破布鞋在人群中被踢來踢去,也沒人顧得上撿,原來他們都是等“鄒記米行”開門買米的民眾。

  “真晦氣,買米也用這么上趕著嗎?”顧維禮煩躁地按著喇叭說。

  “維禮,我們換條路走吧,別讓素云等久了。”顧維禮點頭稱是,正準(zhǔn)備倒車,卻聽有人大喊一聲:“看哪,‘何記’也要開門了?!比巳骸昂衾币宦曈謸淼浇治玻@“鄒記”與“何記”分處于街道的一頭一尾,這下把顧維禮的車堵在了中間,進(jìn)退不得。三人只得靜坐車中,指望民眾買完米自散去。

  且看幾個伙計搬開門扳,抬出一塊大黑板,上寫著“每石拾玖萬”。人群象炸開了鍋:“幾天不開市,一開市就漲了五萬,還讓不讓人活了?”

  “愛買不買,要不是政府逼著開市,誰還不愛賣了呢。去去去,排隊去!”伙計不耐煩地說。人們只好耐住性子,默默忍受。

  不多一會兒,一個瘦高眼鏡長衫從里間出來,走到黑板前,將“每石拾玖萬”的“拾玖”擦去,改成“貳拾伍”。

  “聽好了,聽好了,現(xiàn)在開始25萬一石了!”

  “瘋了!這真是沒法活了!”

  “吵什么吵什么,上海前兩天就30萬一石了,我們已經(jīng)是貼著本賣了------”人群一陣沉默,手中拎鈔票的袋子越攥越緊,象座沉默的火車即將噴發(fā)。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長衫先生又走出來,將黑板上的“貳拾伍”改為“叁拾”,每石30萬元!

  “一個上午從19萬漲到30萬一石,這真是把人往絕路上逼呀!”一個憤怒的女聲喊道,素云覺得這個聲音有些耳熟。幾個中年漢子把手中籃子一扔,振臂呼道:“反正也活不下去了,不如拼了,也做個飽死鬼了!”火山被點燃了,伙計們被揪出來暴打,黑板被砸爛了,人們沖進(jìn)柜臺,搶奪米包。男人扛起一包便走,女的扛不動,就用手扯碎麻袋,脫下外褂包一大袋便走,局面已經(jīng)完全失控了。

  素云,美娜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害怕地?fù)У揭黄穑櫨S禮也是害怕地緊,不敢再按喇叭,只一連聲地安撫她們。忽然,素云瞥見兩個熟悉的身影從車旁一晃而過,仿佛是宗桂芳和孫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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