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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偷走的黎明

第六章:第七棵槐樹

被偷走的黎明 辰將夜 2397 2025-03-12 01:00:15

  楊辰蹲在糧店門口的臺階上,手里捏著張泛黃的糧票。春末的日頭白慘慘的,曬得柏油馬路直冒油星子。第七棵老槐樹的影子正好罩住糧店的門臉,樹皮上溝溝壑壑的裂紋活像老人臉上的褶子。

  “趙大爺,勞駕您給看看這糧票?!皸畛搅瞄_油膩的塑料門簾,柜臺后頭的老式吊扇正有氣無力地轉(zhuǎn)著,扇葉上積的灰足有半指厚。糧店里頭陰涼,混著陳米味和霉味的空氣直往人鼻子里鉆。

  趙大爺從老花鏡上頭瞅他一眼,鏡腿纏的膠布都泛了黃。老頭兒手里攥著個紫砂壺,壺嘴缺了個口,嘬茶時發(fā)出漏風似的“嘶溜“聲?!拔逦迥昴菚旱钠弊??“他伸出樹皮似的手指頭捻了捻糧票邊角,“這得去西頭糧庫兌,我這兒只收九零年往后的?!?p>  楊辰剛要道謝,眼角忽然瞥見秤盤上的異樣。黃銅秤砣明明壓的是五斤的星子,那根細長的指針卻歪歪扭扭指到八斤四兩的位置。裝著新米的麻袋在秤盤上詭異地鼓脹,米粒從布袋縫里漏出來,在水泥地上蹦跳著排成歪歪扭扭的“三“字。

  “大爺,這秤...“話沒說完,吊扇突然“吱呀“一聲停住了。楊辰后脖頸子發(fā)涼,瞅見趙大爺?shù)牟鑹刈煺碌未鹚{汪汪的水珠子,落在玻璃柜臺上竟冒起白煙。

  老頭兒突然伸手拽他胳膊,腕子上青筋暴起:“后生,第七棵槐樹根底下...“話說到半截,外頭“咣當“一聲響,驚得兩人都一哆嗦。楊辰扭頭望去,是隔壁裁縫店的王嬸子碰倒了晾衣架。

  再回頭時,趙大爺已經(jīng)縮回柜臺后頭,捧著本泛黃的《大眾電影》看得入神,好像方才什么都沒發(fā)生過。楊辰低頭看地上的米粒,哪還有什么“三“字,不過是東一粒西一粒散著。

  出了糧店,槐樹葉子撲簌簌往下掉。楊辰蹲在第七棵槐樹底下,樹根拱起的水泥地裂開道縫,里頭黑黢黢的不知埋著什么。他拿根樹枝往里捅了捅,突然扎到什么硬物。

  扒開碎磚頭,半截軍用望遠鏡露了出來。鏡筒上銹得厲害,刻著“79-觀-17“的鋼印。楊辰用衣角擦了擦目鏡,湊近一瞧差點叫出聲——鏡片里映出的糧店門臉簇新簇新的,磚墻上還刷著“抓綱治國“的標語。穿的確良襯衫的女人正拎著米袋子出來,腕子上翡翠鐲子綠得晃眼。

  “媽...“楊辰手一抖,望遠鏡“哐當“砸在地上。再撿起來時鏡片裂了道紋,里頭映出的又是破敗的糧店門臉。樹葉子落得更急了,有一片粘在他后脖頸上,刺撓得慌。

  揪下樹葉時,楊辰發(fā)現(xiàn)葉脈透著古怪。對著日頭一照,葉肉里細細的血絲竟織成街道辦的平面圖,地下室的位置洇著團暗紅,活像滴上去的血點子。他正要細看,樹根突然“咯吱“響了一聲,裂縫里汩汩冒出暗紅色的樹膠,空氣里頓時漫開鐵銹味兒。

  “小伙子,買點槐花不?“賣烤紅薯的老漢推著三輪車過來,車頭拴的鈴鐺叮當響,“今春最后一茬了,蒸饃饃可香哩?!皸畛綌[擺手,眼瞅著老漢車斗里的槐花白得瘆人,花芯兒卻是黑的。

  回街道辦的路上,楊辰總覺得褲兜發(fā)燙。掏出來一看,那張五五年糧票背面滲出水漬,原本印著“伍市斤“的地方,漸漸顯出“1998.3.17“的字樣。這日子他死都記得——那年他八歲,媽說是去出趟短差,結(jié)果再沒回來。

  推開街道辦掉漆的木門,孫姨正拿雞毛撣子掃墻上的蛛網(wǎng)。這老太太成天套著灰撲撲的圍裙,頭發(fā)拿黑卡子別得一絲不亂?!靶畎。八蝗粶愡^來,嘴里噴出股子陳蒜味兒,“304那家又鬧蟑螂了,你去瞧瞧?!?p>  楊辰應(yīng)了聲,往樓上走時總覺得后脊梁發(fā)毛?;仡^一瞅,孫姨正蹲在地上撿什么,指頭縫里漏出幾片槐花瓣,白生生的瓣兒上沾著藍點,活像發(fā)了霉。

  到了三樓,還沒敲門就聽見里頭“啪嗒啪嗒“響。304住的是個孤寡老太太,成天穿件褪色的藍布衫。門一開,蟑螂跟黑水似的往外涌,楊辰差點沒嘔出來。

  “您這...得找防疫站的來噴藥啊?!皸畛锦谥_往屋里挪,鞋底黏糊糊的不知踩著什么。老太太抄著蒼蠅拍往廚房指,塑料拖鞋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動靜。

  冰箱后頭的墻根兒,十幾只蟑螂尸體排得整整齊齊。楊辰拿掃帚扒拉,發(fā)現(xiàn)蟲翅膀上密密麻麻全是人臉。最邪乎的是有張臉他認得——上禮拜剛來街道辦辦退休手續(xù)的張會計。

  “這這這...“楊辰手直哆嗦,褲兜里的糧票突然發(fā)燙。老太太的收音機冷不丁響了,滋滋啦啦放著《白毛女》,唱到“北風那個吹“時突然卡住,反反復復念“第七棵...第七棵...“。

  楊辰逃也似的奔下樓,在二樓拐角撞見趙主任。老頭兒中山裝口袋里露出半截銀鏈子,晃眼得很?!盎呕艔垙埾袷裁丛?!“趙主任瞪他一眼,鑰匙串甩得嘩啦響,“去把各樓滅火器查了!“

  查完滅火器已是日頭西斜。楊辰蹲在倉庫里翻登記簿,1998年3月那欄寫著“設(shè)備檢修,暫停辦公“。紙頁間夾著片干枯的槐樹葉,葉脈里凝著黑紅的痂。

  下班時經(jīng)過第七棵槐樹,楊辰鬼使神差又湊過去。裂縫里的樹膠已經(jīng)凝固,暗紅發(fā)亮像塊琥珀。他拿樹枝戳了戳,突然聽見地底下傳來“咚咚“聲,像是有人在敲暖氣管。

  夜里翻來覆去睡不著,楊辰摸黑起來沖麥乳精。暖壺里的水早涼了,喝到嘴里一股鐵銹味。月光從窗簾縫漏進來,照得五斗柜上的全家福發(fā)白——八歲的他摟著穿白襯衫的母親,背景是某棟灰撲撲的筒子樓。

  “哐當!“廚房突然一聲響。楊辰抄起掃帚沖過去,只見冰箱門大開著,冷藏室里結(jié)滿冰花。最上層擱著包凍硬的帶魚,魚眼睛藍洼洼的,鰓蓋子上沾著片槐樹葉。

  第二天一大早,楊辰揣著望遠鏡去了防空洞。洞口的水泥墻上刷著“備戰(zhàn)備荒“的標語,紅漆剝落得七七八八。往里走十來步就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手電筒光柱里飄著絮狀的灰。

  走到第三個岔路口,墻根突然閃過道綠光。楊辰蹲下一看,是半截翡翠鐲子,跟他媽當年戴的一模一樣。鐲子旁邊的墻面上刻著些歪歪扭扭的字,拿手電湊近一照,渾身的血都涼了——全是不同字跡的“快逃“,最新的刻痕還滲著紅漆。

  “沙沙...“背后突然響起腳步聲。楊辰猛回頭,手電光里飄著張糧票,1955年版的“伍市斤“正在半空燃燒,藍汪汪的火苗舔出“1998.3.17“的字樣。他拔腿就跑,洞頂?shù)闹┲刖W(wǎng)糊了一臉,等跌跌撞撞沖出來時,懷里的望遠鏡不見了,倒是多了本裹油布的筆記本。

  坐在槐樹底下喘粗氣,楊辰抖著手翻開筆記本。扉頁上是他媽的字跡:“79年觀測記錄:第七棵槐樹根系異常生長,年輪出現(xiàn)逆時針紋理...“紙頁間夾著片干枯的槐樹葉,葉脈里凝著暗紅的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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