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靈州城里的軍營,被眾多將士們圍繞著的主營帳里,傾陽長公主負(fù)手而立,身后,公孫遲朔領(lǐng)著城外大軍的主將煜王緩緩走了進來。
男子拱起手,微微一拜:“傾陽長公主殿下?!?p> “閣下知道我是何人?”她笑笑,眼睛里硝煙彌漫。
“殿下名動天下,本王若是不知才是奇怪?!膘贤跽f:“況且,殿下明知這是場必敗之戰(zhàn)還義無反顧地親赴北境,本王很是佩服,很早便想與長公主殿下見一面?!?p> “閣下此番率大軍駐在我大夏北境靈州城下,不是來見我一面的吧?!眱A陽長公主說:“閣下只身入我靈州城,就不怕進得來,出不去嗎?”
她笑笑。剛瞧見眼前人只身一人進城的時候她還有些意外。按道理來說,此時大宋突然蹦出來,若是迅速攻下靈州城后轉(zhuǎn)攻漠北,整個李氏西夏自然盡收囊中,也一定可以趁漠北大軍還未反應(yīng)過來之際,重創(chuàng)拓跋氏。
可大宋的煜王殿下就這樣只身一人坦坦蕩蕩地進了靈州城,倒真真讓她措手不及。
“殿下如此聰慧,不會做不利己的事情的,不是嗎?”他對答如流,只身一人如敵軍營帳還能從容不迫,唔,是個人才。
“當(dāng)然是在閣下說明來意之后,由我決定該拿閣下如何,”她逼近:“若是閣下真的與漠北聯(lián)盟,意圖瓜分我大夏,我也不介意先拿閣下發(fā)難。左右閣下在我手里,宋軍也不敢不聽話,不是嗎?”
“殿下果然事事都留了個心眼啊?!膘贤跽f:“本王來見長公主,就是想與殿下做一筆生意。本王既然只身一人來了,足見本王的誠意罷。”
“生意?”她把玩著主桌旁的茶杯,指尖敲在茶杯的邊緣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我大夏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左右與閣下談不了什么正經(jīng)生意,閣下請回吧?!?p> 眼前的人似乎是有備而來,她一向不喜歡和城府太深的人談交易,更何況是深不見底的人。
“我剛剛在城樓上略略數(shù)了數(shù),閣下帶的兵少說也有十幾萬,以閣下大軍的人數(shù),滅了我靈州城不過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本公主才不會相信閣下只是想與我談生意那么簡單?!彼f。如若為了在漠北大軍的猛攻之下茍且偷生,便屈服于大宋,那她還不如就死在漠北大軍的鐵騎下,起碼還死得體面些,對得起她的身份些。
煜王殿下坐在矮桌邊:“漠北大軍如何勇猛,想必殿下已經(jīng)見識過了?!彼f:“宋國和西夏一直是毗鄰,西夏的東境緊緊與我大宋國相護依傍,若是漠北拓跋氏入主西夏李氏皇朝,恐怕拓跋旦的下一個目標(biāo),便是我大宋汴京了?!?p> “西夏和大宋一向友好,經(jīng)商往來更是平常。本王覺得,是敵是友,殿下自己能理得清楚?!?p> 聽完這句話,不只旁人覺得很有道理,連傾陽長公主自己都覺得十分有道理。他這是方方面面都替她想得甚是妥當(dāng),她心里也甚是高興。
縱然心里高興,臉上也要一派和平:“閣下想必已經(jīng)想好了要什么,說吧?!?p> “大宋西夏既然是友國,今日貴國有難,大宋自然不能視之無物坐視不理,今日我派兵相助也是這個道理。來日若是大宋有難,望長公主殿下能夠記得今日的交情?!膘贤蹩粗?,甚是認(rèn)真地說。
她站起身,很是感激地拜了一拜:“閣下之恩,傾陽沒齒難忘。來日若是貴國有難,傾陽愿盡心竭力相助于閣下,如今我大夏正值生死存亡之際,閣下的人情,傾陽自不敢推脫?!?p> “殿下英姿颯爽,一身魄力絲毫不輸男兒。本王很高興,可以有殿下這個盟友?!膘贤跽玖似鹕?,回禮:“告辭?!眱A陽長公主點了點頭,一直在旁默不作聲的公孫遲朔見兩人已經(jīng)談妥,便送了煜王出城。
她坐在軍營中,眼前是一副戰(zhàn)略地圖??峙麓藭r大宋援軍抵達靈州城城外的消息已經(jīng)傳入了漠北拓跋旦的耳中,指不定后者能氣成什么樣子,她倒是很想看一看。
話說這個大宋皇四子煜王趙祈洵,她倒是聽護國寺的方丈說起過。大宋皇帝有十三位皇子,中途死了三個,夭折了兩個,前些年反賊做亂還死了兩個,碌碌無為的三個,大宋朝廷不過只有三個尚且有一爭之力的皇子。
當(dāng)然,名望最高的,當(dāng)屬皇四子煜王趙祈洵。
這位把持著軍政大權(quán)的皇子,聽說生母不過位至婕妤,病逝過后因為生了煜王的緣故才得以被晉封為嬪。這些年一直被掛在大宋皇后的名下,可那皇后自己也是有一個親生兒子的,就是如今在大宋朝堂上和煜王爭得面紅耳赤的皇七子楚王趙祈渲。
據(jù)說大宋皇帝已至垂暮之年,這些日子有想要立儲的想法,是以二人更在朝堂上爭得勝負(fù)難分,局面似乎僵持了很長一段時間。
大夏雖說與大宋毗鄰,可自從夏皇當(dāng)政后別說走動了,日常送禮客套客套都沒有。兩國安分守己又互不打擾,局面一直維持了幾十年。煜王剛剛那一番話雖然說得真誠,但若是平常,她也絕不會答應(yīng)他。
可眼下,與大宋結(jié)盟才是上策,她自然也是曉得的。
那邊去送煜王的公孫遲朔已經(jīng)回來了:“殿下,煜王怎么會想要相幫咱們?”
“如今大宋朝局也不穩(wěn),若是老皇帝突然撒手人寰,”傾陽長公主給自己沏了一壺茶:“若是有身為鄰國的西夏的擁戴,我想他煜王坐上皇位的時日也是指日可待的吧。”
不過這一次,她覺得事情可能并沒有她想得如此簡單。煜王入營帳之前,她本來以為他是想來與他談判,助他登上大宋皇帝之位或是如何,可真正論及報酬,他卻只字未提。
她也不傻,自然不會相信他說的那些因為是鄰國是以不會坐視不理的說辭。那些話拿來誆梳茶還有用,拿來糊弄她卻遠遠不夠。
可眼下確實沒有別的什么辦法。
“漠北那邊可有什么動靜?”她問。
“拓跋旦恐怕聽到大宋與大夏結(jié)盟的消息會大怒吧,”公孫遲朔說:“到手的囊中之物就這樣飛了,是誰都會不甘的?!?p> “左右現(xiàn)下可以放寬心了,”傾陽長公主突然想起什么:“即使我們現(xiàn)在和大宋結(jié)盟,不過我們現(xiàn)在兵力不足,商不知道煜王在打什么鬼主意,他們又兵強馬壯的,萬不可以放宋軍入城?!?p> “殿下放心,末將清楚?!?p> 北境的風(fēng)依舊很是寒涼,尤其是夜里。
“殿下,”邢塵從院子里踏了進來,彼時她正閑情逸致地喝茶看書。說的是一本游記,許多地方她從未去過,也從未有機會去過。
“興州城里傳來消息,說是高太后似乎有所察覺,著了幾個小廝到府上查看,所幸亭秋早已做足準(zhǔn)備,借口稱殿下去了護國寺祈福,不在府里蒙混了過去?!毙蠅m說,與興州城的聯(lián)絡(luò)一向是他來做,她也覺得他做得很好。
“不過屬下覺得,用這個借口頂多能再頂個幾日,若是春節(jié)百官休沐結(jié)束了回朝,自然是瞞不住的?!?p> “我本就沒打算長長久久隱瞞下去,”傾陽長公主說:“左右現(xiàn)下局勢也還算穩(wěn)定了,過幾日了了此處的大小事情,便可以回城了?!?p> “對了,高太后說要給冼樂郡主擇婿擇得天下皆知甚是隆重,可擇出來個什么新奇花樣?”她嘴角含笑,她都快忘了這事,偶然想起還可以八卦八卦。
那廂邢塵說:“怕是還沒有吧,一直沒有消息傳來?!痹挳呄肫鹱约抑髯涌墒莻€七竅玲瓏心:“殿下可是有什么好的人選?”
“我沒有什么好的人選,”她輕啜了一口茶,也喜滋滋地給人家邢塵添了一杯,那么冷的天喝點熱茶暖暖實在是極好:“可太后有?!?p> “從我提出給冼樂郡主擇婿的時候便曉得,以高太后的個性,擇來擇去也不會有什么好的人選。冼樂郡主雖說家世極好,又有郡主頭銜在身,不論嫁給誰都不會委屈?!彼f,眼睛還盯著游記看得入神:“可這肅國公府再好,在朝堂上也再難給高太后什么助力了。高太后自然不會認(rèn)認(rèn)真真地替冼樂郡主找個門當(dāng)戶對,又前途光明的夫婿??捎植幌肜速M這個棋子,是以高太后一定會向陛下提議,將冼樂郡主指婚給九桓王?!?p> “九桓王?!”邢塵嗆了一口熱茶,可憐的孩子喲,這模樣被嚇得:“殿下如何會覺得太后娘娘會指婚給九桓王?”
“當(dāng)年我父皇薨逝之際,高太后讓皇帝繼位除了她自己沒有子嗣之外,自然是因為比起九桓王,皇帝更好控制,可以乖乖聽話任她擺布,她需要那么一個傀儡來滿足她垂簾聽政的野心?!眱A陽長公主說:“可我一回來,皇帝開始不為她所控了。既然她除不掉我,自然會想方設(shè)法再拉攏皇帝??删呕竿跄敲春玫钠遄?,宮里又有瑤太妃可以挾持,若是用好了不失為一把利刃。”
“既然冼樂郡主已經(jīng)無法為她在朝堂上成為一股聽命于她的勢力,那把這樣一個人放在九桓王身邊,一方面在冼樂郡主那里,嫁給九桓王就是成了王妃,自然沒什么可挑剔的。在九桓王那里,他也不敢因為此事違背高太后。這一樁親事,美其名曰賜婚,實際上是監(jiān)視,哪里不是最好的安排?”
“不過她想得太美了,你覺得我會讓她那么好過嗎?”傾陽長公主放下書,捧著個火爐倚在靠枕上:“等我們回了興州城,也該收網(wǎng)了?!?p> 話音才剛落下,那邊邢塵突然眼前模糊一片,手里原本穩(wěn)穩(wěn)握著的茶杯跌落在地上。
原本很是愜意品著茶的傾陽長公主看著眼前人慢慢倒在眼前的塌上,直到叫了幾聲沒有人應(yīng)答才緩緩走過去,邢塵確實已經(jīng)暈倒在地上。
所幸自己在茶杯里下的藥量不小,否則若是他精神著指不定還要怎么攔著她呢。
傾陽長公主換上早已準(zhǔn)備好的斗篷,走出了院子。要出城門的時候還被兩個守衛(wèi)攔了下來,若不是她亮出身份恐怕還真不好辦。
城門外,有她一早準(zhǔn)備好的快馬。夜色里,她一身斗篷翻身上馬,確是沒有驚動任何人。然后,消失在一片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