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生命與活著
空中已經(jīng)有了春天的味道，萬物到了復(fù)蘇的階段。
光影的幻燈片此時還依稀在腦袋里閃過。
那時陽光明媚，小胖看著視頻里炫酷地操作買了一個滑板，陳默抱著好奇心也玩了一下，只見剎那間，恍惚間命運的審判，陳默一躍而起，從八臺階梯的上面一躍落下，天空中灰白色的白云緩緩向前流動，空氣中還殘留著雨后的味道，有那么一瞬間，陳默仿佛置身于時間之海里，看到了未來和過去。
陳默摔倒在地上痛哭不已，嘴里鼓著氣，大腦一片空白。
充滿酒精的醫(yī)院里，玉忠已經(jīng)接近精神崩潰了，忍不住嚴(yán)厲罵道：“你不會弄就不要亂弄，真的是，沒賺錢反而還倒貼錢，早知道就不該帶你過來！”她捂著臉，疲倦的皺紋肉像是被時間長河洗滌過一樣。
陳默只覺得雙耳聾啞，醫(yī)生抓著陳默的手，另一個拉著陳默的身子，兩者向外拉，很快便把手臂連接起來，打完藥膏，就已經(jīng)是半宿了。
陳默清醒過來著目視著四周的環(huán)境，濃郁的酒精味道嗆著鼻子難受不已，路過的急救架里，一位年輕的女孩手指斷了，猩紅的血液看得人揪心，陳默目視一切，呆愣得像失去了靈魂。
冰冷的空間，冷漠的神明，絕望的內(nèi)心，痛苦的哀嚎，希望的曙光。
這是我對醫(yī)院的認(rèn)知，也是對神明的嘲笑和被神明的愚弄。
沒有盡頭的吊水，沒有溫度的鐵椅，復(fù)制般的白色墻壁。
空白的大腦里神情恍惚不定，陳默的幻覺世界里，面前仿佛出現(xiàn)一面鏡子，鏡子里的自己像是吸毒了一樣，萎靡不振，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鏡子里的人突然崩潰起來，雙手抱著頭，眼角的淚水像尖刀一樣刺痛著心靈和身心，而坐在椅子上的陳默卻指著它大笑……
在喧鬧的中央大廳，陳默看到了大胖，只見大胖背著一個小書包，手里臟兮兮數(shù)著幾塊幾塊的零錢，陳默上前打了招呼，柜臺前的年輕女醫(yī)生對大胖的這種情況司空見慣了，陳默難以理解看起來不大的年紀(jì)卻有一種無所謂的眼神和神態(tài)。
付完錢，大胖也看到了陳默，大胖好奇的問道：“怎么回事，怎么手骨折了？”
陳默差點要吐血道：“還是玩小胖買的那個滑板，話說，銘真哥，你怎么來這里啊，你也生病了嗎？”
大胖摸了摸后腦勺道：“不是，是我媽，放心，不是什么大問題?！?p> “那你什么時候回去？”
“看起來吧，有閑時間的時候去，那個又不是我主業(yè)?！?p> “話說你都摔成這樣了，你肯定也不去了吧！”
陳默點了點頭，想想也是。
大胖含笑道：“你現(xiàn)在要去哪嗎？”
因為陳玉忠是做白班，所以給了陳默錢讓陳默去外賣吃沙縣，陳默搖著頭說：“不知道干什么，也不知道吃什么。”
大胖含笑的抱著陳默的胳膊，大大的身軀差點要壓死陳默，大胖捏著陳默的胸口，說道：“要不要去我家？”
陳默尷尬了一下，但還是說道：“行啊，反正我也不熟?！?p> 陳默難以理解銘真哥在面對苦難時的微笑，難以理解他到底怎么想的，但在陳默的看來，絢爛的彩虹籠罩在他的頭頂，他的微笑比向日葵還要陽光。
就在兩人離開的時候，陳默在醫(yī)院的門口看到了一個身穿撿漏的婆婆在哭泣，本來就少的淚滴她擦了又擦，她面對陳默強(qiáng)硬的擠出一個笑容，陳默低沉著頭，不敢直視人家悲劇般的苦難。
《如果這就是命，那運又在何方》
《活著就是你一生的幸運》
《哈哈哈……如果是這樣，不如去死》
《因為不愛，所以都錯》
坐在小電瓶的后面，也許是太重還是什么原因，車子上下?lián)u滾，跟蹦迪似的。
呼嘯的大風(fēng)吹拂著陳默的頭發(fā)，陳默望著路邊，只要再往里走幾百里就能看到海，但總是因為各種原因沒有到達(dá)，仿佛雖然僅僅只隔了幾百里，但卻永遠(yuǎn)也沒辦法到達(dá)。
大胖的家也是遠(yuǎn)的離譜，雖然陳默家離醫(yī)院已經(jīng)非常遠(yuǎn)了，但沒有想到大胖家更遠(yuǎn)，要穿過一條固定的長橋，長橋上有海風(fēng)的味道，城市與鄉(xiāng)鎮(zhèn)之間隔了一條長長的道路，小轎車恐怕都要開個十五分鐘才能到達(dá)對方，小鎮(zhèn)里的高樓大廈就少了很多，不過也算挨著城市，設(shè)施比陳默的鄉(xiāng)鎮(zhèn)要好不少，但還是陳默感覺到差異，宏偉的大城市里，原來也有苦苦掙扎的鄉(xiāng)里人。
胖哥說他從一出生就住在這里，他其實也是這兩年才進(jìn)城里的，他以前甚至都不知道外面的不遠(yuǎn)處有個那么大的城市，他自嘲自己十幾年荒廢的時間，明明沒有多遠(yuǎn)的路，他愣是從來沒有走出去過，他也說鄉(xiāng)鎮(zhèn)也沒有什么不好的，至少這里所有的基礎(chǔ)設(shè)施都有，高樓大廈也有那么幾棟，而且最近他們的初中學(xué)校旁邊在建很大的房地產(chǎn)，也許哪天當(dāng)?shù)氐姆績r上漲，他也能當(dāng)當(dāng)包租公，娶個漂亮老婆。
在坐車的路上，大胖和陳默聊了很多，大胖告訴陳默，年輕的時候能談就談，如果有女生喜歡你，你不用因為家境的原因而感覺到自卑，雖然說的都是空話，但他不喜歡陳默讓女生失望，陳默低著頭，只能一個勁的嗯。
他說他初二那會很喜歡一個女的，那個女生長得很漂亮，白嫩嫩的皮膚，很喜歡涂口紅，臉很白，身材也很好，但那個女生總是和班里的其他小混混玩，其他小混混也喜歡她，他很想保護(hù)她，但他知道他沒有能力，每當(dāng)坐在后面看著她和其他人笑得那么開心，他的心就很痛，之后他有想過表白，但害怕被拒絕，被其他朋友嘲笑，就不了了之了。
大胖說他沒有上過高中，中專讀了一年半也是玩過去的，以前憑著高大的身材總是班里當(dāng)小混混，不過他從來沒有欺負(fù)過人，他說他有想過好好學(xué)習(xí)，但總是沒辦法專注，最后初三沒讀就出來了，初三那一年他白白浪費了一年，也許是那個時候他把母親整垮了，那個時候后悔就變得沒有什么意義了，他跟著他的父親一起做修車，想學(xué)點手藝，他之前不僅僅做過玩具，也搬過磚，給別人洗過車，甚至也更加卑微的工作，雖然都干不了幾個月，但他的孩子氣也被打磨沒了。
陳默問他，雖然你生活的很苦，但從來沒有見過你悲傷的樣子。
他說他長大了，他中專沒讀完就出來的時候大哭過一次，那次他的喉嚨發(fā)炎，全身也發(fā)燒到了37度，溫度也是一直下不來，他說那個時候他真的感覺到絕望，如果不是鄉(xiāng)村里的河水都是臭水溝，他在那個漆黑的晚上就跳下去了。
他說他很對不起家里，他的親戚對他們并不好，說刻薄也不至于，但總是言語譏諷，特別是他上初中的語文老師居然還是他們家的親戚，他說那個老師給他開過很多后門，之后也許是救不了就放棄了。
他以前他認(rèn)為他玩游戲很厲害，初中那會還要死要活的讓父母給他買了一個電腦，現(xiàn)在那電腦都已經(jīng)幾個月沒有開過屏了，他曾經(jīng)幻想過靠直播月入百萬，但能力終究有限，他長得也是一言難盡，既沒有才能又沒有上帝賜予的長相，也沒有小說般的無敵氣運，他說他已經(jīng)認(rèn)命，平平安安的過日子才是真正的升華，顛沛流離的日子他已經(jīng)受夠了。
在風(fēng)塵仆仆的道路上，陳默感覺胖哥得到了凈化，內(nèi)心的世界在這一刻全部釋放，也許是聊嗨了，以前積壓在內(nèi)心的里憋屈全部說了出來。
內(nèi)心的種子在經(jīng)歷風(fēng)雨后終于生根發(fā)芽。
他述說著他的夢想，他想給爸媽買個房子，不大不小，夠生活就行，他想在城里買個房子，以后如果娶老婆了，不能讓人家受委屈，也為了讓孩子別像我一樣有個好的開始，他說他很每年夏天的時候能帶家人去南澳吹吹海風(fēng)，感受一下生活，那就很幸福了。
大胖招待陳默吃家里的泡面，他摸了摸后腦勺無奈道：“最近家里有點窘迫，以后有機(jī)會一定請你吃大餐?！?p> 陳默哈笑道：“有的吃就行，不過我可信你了，我以后肯定還要回來的，你可到時候別忘記了！”
大胖大笑道：“不會不會?！?p> 大胖家里很簡陋，不過因為是本地人，雖然還是有兩層，只是四周的環(huán)境昏暗又潮濕，排水的臭水溝也要路過，家里還有一口布滿青苔的井，放在旁邊的是修車的工具雜亂無章的木制品，陳默看到了大胖的爸爸，黝黑，且手上全是黑色的漆，也許是因為看到陳默這個客人，他居然拒絕和陳默一起吃飯，說自己不餓，等下再吃。
返程的路程里，太陽已經(jīng)裸在空中，天空湛藍(lán)，萬里無云。
溫暖的陽光，濕潤的空氣，舒暢的身心。
說來也諷刺，大胖的母親得的是一種叫“富貴病”的病，至于病是什么情況陳默也不懂，只知道這種病只要不工作就行若無事，一工作就容易疼痛，大胖?jǐn)v扶著母親離去，和陳默道完別，兩人便有說有笑的離開了。
陳默目視著兩人，想起了曾經(jīng)自己在警察局里時的場景。
絕望的刺痛感讓人感到頭暈，鼻子變得刺痛起來，聞一下就有一種酸次的感覺，難受到窒息，仿佛下沉在海底，你爬不上來，也沒有爬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