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雙看著湖邊漸漸遠去的身影,而后又將目光移向正坐在石頭上低眉垂首,暗暗憤恨的姬榆身上。
他舉步靠近,隨手采了一枚杏子靠在姬榆原先躺著的榻上,悠然自得的吃著。
“我原以為,會是一出風花雪月的好戲?!?p> 她猛然回望身后的他,這不過才一個時辰,他是如何出來的。
而后看見他那般自然的靠在自己榻上,頓時心生不悅,他竟這般不懂得避嫌,還如此大大方方的躺在她方才休憩過的榻上。
“我說,你能不能不要如此臉皮厚,這是我的榻?!?p> 他輕輕瞥了一眼榻椅的樣式與花紋。
“嗯,我知道,你品味不錯。”
這是重點嗎?還是說他聽不懂自己說的話,她才不信呢,不過又是想要戲弄自己罷了!
他坐起身,認真仔細的打量她,她亦不甘示弱的回瞪。
可卻不曾想到,他卻全然不同以往那般說話的態(tài)度,竟難得的讓她覺得有幾分溫柔,或許是她的錯覺吧。
“我雖然知道,你偶爾不太靈光?!?p> 而后忍不住輕輕笑出了聲,眉眼也染著笑意。
“不過我卻覺得,此次倒是笨的恰到好處。”
她的目光不禁閃爍著些許動容,總覺得哪里不對,可又不知曉是哪里不對,明明一切都和平常一樣,明明現下他在說著調笑自己的話,可是眼神確十分誠懇。
“你才不靈光!”
她一把將手里的杏子砸在他身上,而后別開眼睛自顧自的看著眼前的風景。
他十分利落的接過那枚甜杏,嘴角不禁彎起。
“你將我一個人丟在半山崖上,還給我施了個不能用靈力的結界,不覺得自己頗無情了些?!?p> 說到這里,她忽而想到,自己怎么將這一茬給忘了,他竟這么快就爬上來了,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你怎么上來的!”
見她興趣終于起了,他又悠然躺了回去。
“不是說了教你一個術法嘛,不過想來你也不感興趣。”
她覺著一口氣梗在心口著實難受,片刻后斂起臉上那冰冷冷的,十分殷勤的坐到榻的另一側。
“我原先想著,自無雙世子來了我燕昭國,便一直沒有機會活動筋骨,眼下難得尋了這么個機會?!?p> 說罷見他捏了捏自己的胳膊,一副甚辛苦的模樣,便伸出手,替他捶了捶。
“且在北闕時,榆就曾聽聞軍中將士贊賞世子身手了得,一直不曾親眼得見,故而此次雖然做法有些失了體統(tǒng),但誠然是因為榆對世子有著一顆崇敬的心。”
他緩緩睜開眸子,對待修行,她倒當真有顆執(zhí)著的心,竟能同自己說這么多好話,著實不容易。
“真想學?”
她湊到跟前,眼里滿是期待的點點頭。
他淡笑,“其實也不是多難的術法,不過是在你對我施加結界之前,我便將你我的靈力捆在了一起,如此而已?!?p> 她有些木然,將他二人的靈力捆綁在一起?
“你是如何捆綁的,我倒是知曉這樣的術法,但施法之前需得二人心意相通,且彼此骨血相融方能做到?!?p> 他淡笑,把玩著方才她丟過來的杏子。
“話是這么說沒錯,但你我身上都有噬魂玉,如此,倒也無須骨血相融,便能做到?!?p> 她一雙眼直直盯著他,好似確認他不曾說假話。
“我渴了,你……”
他正準備將杏子送入口中,卻在不備間一把被她抓了走,且惡狠狠的咬了一口。
“我就知曉!”
他放下剛剛舉在身側的手。
“我說同你說個術法,卻并未說,定是你不知曉的術法,你如今是要過河拆橋!”
她瞥了他一眼。
“我若在信你,我便全了方才自己下的諾言!”
想著,若是這樣,自己約莫有些吃虧,那不恰好成全了他戲弄自己的心思。
“且也會全了世子殿下!”
原想著他定然會開口調侃自己,卻忽然見他的眼神忽而肅穆起來。
“你這副模樣看著我做什么?”
莫不是這句話太有威懾力?
怎么覺得自己的頭有些暈暈的,好像眼前的人也霎那間看不真切,竟暈乎的看上去有幾個身影。
“你怎么會流血。”
血,她覺得腦袋瞬間重的有些厲害,伸手去摸自己的鼻子,好似真有些黏糊糊的感覺,可尚未看清,便覺得眼前一片漆黑。
半夢半醒之間,好似聽見有人不停的叫著自己,言語間,竟十分的急切,可最后終是歸于一片寂靜,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她不知自己在黑暗里游走了多久,四周萬物空無,終是無一絲生機,無論如何探尋,都不得出口。
“浮世繁華終受累,落花不盡度前緣?!?p> 耳側傳來一位年輕女子的聲音,她猛然回頭,卻并未見到任何人。
她神色凜冽森寒,“不知是哪位高手在此,既將我引到這里,何不出來一見?!?p> 忽而那名女子大笑起來,那笑聲比之初時般的清脆,卻生生添了幾分陰森,如在夜色中行走的鬼魅。
“宋傾蕪啊,宋傾蕪,數百多年都過去了,你當真是一點都沒變,依舊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初時她是懷疑有人覬覦她懷里的噬魂玉,而后又想,定不是這般,如若真的是奔著噬魂玉來的,斷不會將自己一人引來,放著懷有另半塊的君無雙不一同下手。
故而又想,莫不是同姬榆有仇的某個人,可想來姬榆身為公主,自幼不得外出,更遑論同什么道法妖邪有仇。
正在她不得其解之時,聽到這番話,當下便覺得實乃一出狗血的劇碼,竟是將她錯認了。
不禁言語間帶著幾分冷嘲。
“雖不知曉,你同你口中的宋傾蕪,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但誠然,我并非是她?!?p> 身邊的邪風陣陣涌起。
“不過想來,你定然也并不是那么恨她,有誰會連自己恨入骨髓的人,都能分辨不清,因而我勸你還是將我放出去,如此也免得你我二人爭斗起來,落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委實不是一樁劃算的買賣。”
她悠然的淡笑道。
身側一道凌厲的紅色火光向她襲來,她一個轉身避開,而后猛劈了上去,火光頓時化為道道煙塵,消失在空氣中。
而透過那濃濃的煙塵,她終于看清了煙塵之后,那個身著紅衣,裝扮十分妖艷的女子。
“你就算死的化成灰,我也不會忘了你?!?p> 那女子相貌清秀雅致,若換成平時正經人家女子的日常裝扮,也可以稱得上是個難得的佳人。
可此刻面色猙獰扭曲,眼底寒光閃爍,便瞬間顯得妖異恐怖,終是不得一絲絲的美感。
姬榆仔細將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遍。
“我同你,究竟有什么樣的仇,值得你甚至不惜冒著墮魔的風險,也要將我落在此處?!?p> 紅衣女子冷笑。
“哈,墮魔?”
那模樣像是聽見什么好笑的笑話一樣。
“不要再假裝出這樣一副憐憫的模樣,我本就是死后不散的執(zhí)念,化作的魅,墮不墮魔又有什么區(qū)別。”
說至此,目光更加的陰森寒冷。
“更何況,害我變成這幅模樣的,不就是你嗎?”
姬榆的目光頓時收緊,她的利刃早已想她刺來。
眼下自己的靈力不到三成,為了造出清霜月華里的幻境,透支了太多的精力,且看她的架勢也并非是個尋常好收拾的魅。
君無雙看著躺在自己懷里的姬榆,額角的瓊華印記隱隱泛著紅光,瞬間心知不妙,如若再不讓她醒來,只怕她會讓人在瓊華夢境中困死。
從未想過,竟有人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到清霜月華境里對她下手,當下不禁懊惱自己竟如此大意。
若想將瓊華夢境造的完整,必須提前七日將昧絲纏入被困之人體中,而近幾日,他竟絲毫不曾察覺到異樣,當下必須得尋一人來幫他。
他隱約聽見腳步聲,抬頭望去,竟是方才離開的蘇子澈,不知因何緣故去而復返。
他亦是察覺到這方的異樣,匆匆奔過來。
看著臉色越發(fā)陰沉,且嘴角鼻息都溢出血色的姬榆,訝異不已,目色沉了幾分,看著君無雙。
眼下并沒有時間同他解釋。
“你過來將她扶好?!?p> 將姬榆放入他懷中后,從身側拔出匕首一把劃過自己的手腕,將她的血同自己滴在一起。
蘇子澈瞧著君無雙的一番作為,而后順著他手里的匕首,劃破自己的手腕,兩人的血融在一起。
君無雙抬眸看著他,蘇子澈知曉他為何驚訝。
“現在沒有時間和你解釋這么多,趕緊去救她?!?p> 姬榆覺得自己隱隱已經抵抗不住了,如今沒了靈力,活的可真是窩囊,而對面的人,顯然拼盡了全力想要奪了她的命,下手也著實狠。
若她不是一個極其能抗痛且能不認命的人,只怕早就已經成了一道亡魂。
可越是這般想著越是覺得不甘,慷慨就義她能接受,可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便是太對不起師尊的培養(yǎng)了。
“犯人行刑,尚且羅列罪名,讓他死得其所。你即便真的想要殺我,也要給我一個理由吧,總不能讓我這么不明不白的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