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趙九正笑出豬叫聲，我緩了緩神，起身去廁所，洗掉了面膜和口紅，然后回到書桌前，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地說：“我們對一下文檔吧，趙九正同學！”
他還在捂著臉笑，一秒鐘后，笑容停止，他說：“開始吧，曲樂樂同學?！?p> ---------
我看了他設計的網(wǎng)站樣式，感覺這個人品位還不錯，幾處細節(jié)稍作討論后，這部分就順利通過了。緊接著，技術(shù)開發(fā)方案和內(nèi)容規(guī)劃，也一一通過，最后只剩下我那篇樣稿。
不算大學前的語文作文和周記，這是我第一次正式寫文章，而他就是我的第一個讀者。
趙九正在手機上快速翻看，面無表情，搞得我又羞又怯。要是看完之后，他如果說，這寫得什么玩意兒？我就打算立馬關(guān)視頻，然后微信拉黑他。
我腦子里規(guī)劃著各種可能的應對方案，只見他的眼皮上下翕動了幾下，像是讀完后又掃了幾遍全文，最后眉毛一挑，說：“比我想象的好?！边@評價出乎意料之外，我說：“真的？”他說：“假的。”
他嘴唇一抿，笑道：“確切地說，是比我想的好很多。語言簡潔有力，感情真摯。挺有天賦嘛?！蔽夷樢粺幔t虛地說：“也不是啦！”
他說：“不過，我建議多寫故事，少作議論和抒情，可能會更好?！蔽壹氈ぷ?，妖妖叨叨地說：“你意見還真多呀！告訴你，我可是個聽不得批評建議、心胸狹小的人。你最好小心點！”他被我說得嘿嘿直樂。我才發(fā)現(xiàn)，今天他的表情異常豐富。
“趙九正，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來，跟姐姐說說！”被我一問，他倒是收了收笑容，擺出一副就是不說你能把我怎么著的樣。
我一看，這絕對有情況，就任由自己的八卦之心信馬由韁?！摆w大班長，你看咱們也算是同事了。不對！咱們是在一條革命陣線上的同、志！如果真有什么新情況，是不是應該分享？不然的話，還怎么緊密合作，怎么互通有無，怎么求同存異？你說對不對！那個，嘿嘿，是不是有人跟你表白了呀？”
我樂呵呵地盯著他，要抓住他每一個微表情，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他眼睛往旁邊一撇，說：“你看你哈喇子都要流出來，趕緊往回吸一吸吧?！?p> 什么？哈喇子？我？
哎呀，視頻小框里可不是有張口水直流的臉，還鼻孔微張，雙眉高挑，斜著一雙眼白，咧著一嘴的媒婆笑。我恨自己，這是修為太低，八卦素質(zhì)太差！一興奮，就忘了表情管理，更沒察覺自己已經(jīng)出境，吃相全被人看見了！
“那什么，你的私事呢，也不是非要分享出來，但是談戀愛不能耽誤工作學習，這是上到黨中央，下到核心家庭，都一以貫之的革命精神。請趙九正同學，虛心接受，嚴格執(zhí)行。好，今天的會議就到這里，請關(guān)掉視頻?！?p> “等一下！我還是徹底交代自己的情況吧！”
“哦？也好呀，快說！”我猜他也有不吐不快之心。既然八卦唾手可得，我當然要聽上一聽。
“其實，好事嘛談不上。只不過，最近我遇到一個特別……特別特別，怎么說呢，就是特別特別二的一個人，還是個姑娘，她姓曲……”
“行，打住，這個故事咱們下次再編。今天我先下了，拜拜?！?p> 我禮貌地關(guān)掉了視頻，然后規(guī)規(guī)矩矩地將手機放回了書桌上，還很理智地給它插上了電源線。一切安排停當，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不知道為什么，已經(jīng)熱氣騰騰，有一種跑了一千米，后面還追著一條狼的錯覺。
這一場膽戰(zhàn)心驚的視頻會議，讓我對趙九正這個人，有一種重新審視的防備心理。他一會正兒八經(jīng)的像個人兒，一會又耍心機裝純情得像個猴兒，是個處處需要提防、不招惹為妙的人物。
下次，再碰面，我一定只說正事，態(tài)度端正，體現(xiàn)職業(yè)素養(yǎng)。
正當我還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的時候，趙九正又發(fā)了一條消息，他寫道：“這個姓曲的女同學，雖然二，但是很特別。最讓我高興的是，她已經(jīng)不叫我班長，改叫名字了。這很好。”
這是什么意思？我叫他名字了嗎？我以前叫他班長嗎？
然后又發(fā)來一條：“另外，革命精神我會執(zhí)行，絕不耽誤工作學習。樂樂同學，下周一，我會把技術(shù)框架做出來，然后，你可以出第二篇稿子了?！?p> 什么跟什么？我怎么覺得不太對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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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下班回家，買了一堆水果。我蹦蹦跳跳地跑到門口，接過她手里的塑料袋，說：“媽，你真好！”
她說：“你個死小孩，早上還拉著個臉，現(xiàn)在又像個傻子似的樂上了，是不是犯病??？”
“什么呀，沒有?！毕肫鹪缟?，我心情一下低下來。問道：“我姥怎么樣了？我明天去醫(yī)院看她吧！”
“明天就出院了。后天周六，我給你姨打電話，咱們一起去看。”
“那誰接我姥出院?。俊?p> “你小舅開車去接，你就別操心了。中午吃的啥？”
“我也忘了，隨便找了點吃的?！?p> “就你這德性，還擔心別人呢？”
“我挺好的啊。”
“挺好？你這樣，以后能不能嫁出去都難說，就算嫁出去了，也得讓婆家給退回來！”
“我還不一定愿意嫁呢，一個人呆著就挺好！”
“哼，也不知道是誰，從小就愛披著床單滿屋子跳舞，說是自己穿婚紗啦！是誰?。俊?p> “是我，都是我。嫁不出去的也是我。”在我媽面前，我最好做一只乖乖的小綿羊，吃吃草曬曬太陽，不要亂跑亂叫，一般生活還是可以樂無憂的。
“你敢？你要是嫁不出去，也休想我和你爸收留你。告訴你，必須嫁出去！聽見沒有？”
“好嘞，媽，你女兒我會加倍努力的！”顯然，有時候，這只綿羊還要會說謊。
晚飯后，我翻出趙九正整理的病癥資料，一一閱讀標注，對這個病有了更多的了解?？墒牵绞橇私?，對它的恐懼就越深。什么家族遺傳，什么隨年齡增長患病率激增，什么女性與男性患病比例為3比1等等。
我不想自己在恐懼的深淵中不斷下墜，于是關(guān)掉了文檔。白天，沒有想起這件事，應該也是大腦的一種自我防御，它如果一直沉浸其中，才是病態(tài)。人有時候必須學會遺忘，起碼是暫時擱置。正如每個人都會死，但不能因此就不好好活著，是一個道理。
洗完澡，看了幾集生活大爆炸，一邊吹著風扇，一邊吃了些西瓜，磨蹭到11點多，躺在床上準備睡覺。
想起爸爸今晚連著上夜班，明天才能回家。又數(shù)了數(shù)在家的日子，能和他一起吃飯的次數(shù)并不多。想著，也許應該每天早起，和他們一起吃早飯。漸漸就有了睡意，感覺身體在不斷下沉，思維不斷陷入黑暗，馬上就可以見到姓姬名旦的周公先生了。誰知，這時候屋子突然亮了。
隔著眼皮，知道那是手機的亮光。作為重度手機用戶，這種情況下，無法克制自己不去看個究竟。于是，我掙扎著睜開眼睛，撐起半個身子，抓過手機一看，是一條iMessage。來自一個未知號碼，內(nèi)容是一串英文字母：
Zuijinhaoma？wohenxiangni。Woyouhenduohuaxiangduinishuo，nihuixiangtingma？
我只想罵人。
按下電源鍵，把自己重重摔回床上，想再去會一會周公先生?？伤季w卻拉不回來了——那串電話號碼似曾相識，好像是宋未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