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卷 玫瑰流之眼

　　野豕好似飛矢，逆風術(shù)羿，飃入一維空冥之渺

　　汗血流星趕月之際，堪堪可及

　　那知，那黠獵搖身一越，徑入荒棘，斜斜轉(zhuǎn)入右首一脈丘陵，遁入阿特曼忍冬和沙棗林深處

　　翟浥忙自收束勒轡，只怕愛駵卷入荊棘，不測之災

　　一瞥間，直見那魔主高高在上，傲然傑峙，引吭清嘶，全然藐視天馬劇盜

　　翟浥瑟瑟苦笑，也不禁對這異類暗生敬意、另眼相看

　　豬兄，老夫認輸歟，他下馬低頭、拱手唱諾

　　那魔獣悄然隱入林下，不復待見

　　一襲寒飆刮來，莫名寒意，翟浥徘徊陵下，守望大隊鋒犬

　　大地潼潼戰(zhàn)栗搖晃，梭梭乞乞的怒吼同步輾軋而來，寶馬過來叼了翟浥，意欲逃遁一般

　　翟浥忙點燃爆竹，彈向天空，箜的一聲悶響，在大地的嘶吼聲中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一聲厲嘶，乃是老馬的回應

　　在豺獌導航之下，阿蘭遼鷹騎、鬱盤隴盜拓、最后是撒馬爾鵶乕，急速狂奔前來，不待號令，所有人皆下馬牽了坐騎遁入山林叢莽之間，匍匐在草坂之中，馬和豺犬皆靠在主人身邊，仆伏在地，鷹隼藏在主人懷中，垂下高揚的簇羽，共同等待一場不速之客的造訪

　　超級玫瑰沙塵暴來襲

　　沙塵暴劃分等級，弱塵暴，強度沙暴，海嘯沙塵暴，裂變沙塵暴，俗稱黑寡婦的吞噬級夢厭，可是

　　這一次不是，不是海嘯，不是裂變黑寡婦

　　西方天際發(fā)出暗紅的閃電，這是傳説中災難性的玫瑰沙塵暴

　　從來沒有人經(jīng)歷過，沒有人

　　乃是以大氣環(huán)流為背景玄律，與星空咒應，來自宇宙深處的彗星尾帚擺動、瀚鋒過境，而引發(fā)的聚變

　　前千紀，遂載有黃沙、雨塵、雨塵土、黃霆等異常氣象的輯録

　　終風且霾，傳霾雨土

　　風爾雨土曰霾

　　四月乙亥午寧夏洪廣埔，風霾大作，墜灰片如霜雹，紛紜不絕，逾時而止，日將沉，作紅黃色

　　十一戊午朔，大風從西北來，折木飛沙走石，六日始息

　　不知為什么，今天這一場彗星襲地事件，沒有進入人類的記憶之中

　　所有人把橐囊中的水倒出來，浸濕毛巾，綁在口鼻之上，把馬的頭頸抱在自己的懷中

　　不論發(fā)生什么，我們要和行侶相依為命

　　許多年以后，史學家、天文學術(shù)士、占星家、巫師、洗心經(jīng)扶乩客，回望這一次人類與彗星的玫瑰之約，不可思議的是，所有人均保持沉默、不與采録，也許，這是人類無法用語言描述的災難性事件，有人猜測説，也許，他們接到了某種來自隱藏者的警告，有人如是説，也許，他們害怕這一事件引起人類的恐慌，動搖尨族天之子的圖騰logo，又有來自西方的學者推測説

　　一手遮天的魔界滾石矻矻軋來，愈來愈近、高聳如雲(yún)、前鋒抵達

　　洶涌寒流穿過樹林，穿過形骸，穿過命運的拼圖

　　鐵流似乎要把整個山脈掀起，吹向地獄之淵，石礫和沙土掩埋了整個樹林，隨著沙塵越發(fā)彌漫，鋪天蓋地、金烏墜落，漫長的夜晚提前來臨

　　粉紅的閃電撕裂玫瑰的夜幕，瞬間彌合、瞬間破裂、瞬間彌合，那閃電來自何處，周而復始詛咒大地，仿佛要把所有生靈撕成碎幡，灼成焦炭，槌成齏粉

　　玫瑰，你的恨源於何處

　　我在這，我們在這，渺小的人類就在這

　　來罷，請把我撕成輻條、裂成碎礫、燒成火、鑿成泥灰、咀成骨靡、攫作砧板之燴

　　來罷

　　來罷

　　來罷

　　來罷

　　這是一場天人之戰(zhàn)，瘋狂蕩滅大地生靈的風暴眼，蹂躪墟土無所不用其極，塵暴排山倒海吞噬了整個山崗，直到第二天黃昏，風勢才略微減退，深埋泥流之中的人馬已然處于暈厥狀態(tài)，如此命運攸關(guān)的時刻，一道潛流掘地而行，拱醒了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他們蘇醒過來，又掘地刨出周邊的人

　　薩厎?、翟浥在樹林另外一邊掘地梭巡，搶救昏厥的控弦兒，脫險的武士立刻投入到搜尋之中

　　那野豕在地下奮力穿梭，好似一鰭鯊魚，遨游在自己的水域，松土、拱畜、咬人、吭哧、厥蹄、扯乎，好似一縷清流，喚醒了多少夢中的少年

　　深埋地下的控弦兒陸續(xù)被救了出來，溫那沙在阿蘭遼衛(wèi)士的環(huán)繞下，悠悠蘇醒過來

　　一些真正的龍種雋騏，也是搖尾奮鬃、翻身兀立

　　待到夜幕降臨，風暴過去，星光下清點人數(shù)，已然少了數(shù)十條年輕的勇士，風逝在墟土的魔爪之下

　　這是火山灰一般熾熱的沙嘯，功力稍遜，不免呼吸道灼傷窒息，長眠於此

　　待人們想起那頭野豕，神嘼不知何時縹然離去

　　除了十余疋鵔馬之外，其余馬匹、豺犬，均已隨風飄零，好在三羽鷹隼尚存，忙將靈鷹放飛，遙指阿卡齊爾小城方向，叱呵飛去

　　水源，必須馬上找到水，喉嚨吐煙

　　好在鬱盤隴盜拓嗅覺靈敏之極，他們常年野外生存，練就一身特異的本領(lǐng)，帶領(lǐng)人馬向西十余里外的山腳下，尋到一眼被掩埋的泉水，掘開沙丘，汩汩泉水流溢而出，他們忙自駝囊取水，給幸存的戰(zhàn)馬飲水，高舉駝囊灌在皸裂的馬嘴中，待到馬兒緩了過來，這才自己啜飲

　　沒有人要求他們這樣做，這是武士道的靈魂，寧愿自己渴死，也不愿陪伴自己沖鋒陷陣的戦友殞沒

　　他們終于可以坐下來，喝一口水、吃一點東西，這是一個不眠之夜

　　勇士們仰望星空，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眨眼、聊爾、俳佪

　　沒有僥幸逃過一劫的喜悅，對武士來說，每一個足跡都是最后一個，空之風景，零度決絕，禪家當下之沉醉，生命之流應是無限空之風景的疊加態(tài)，武士之魂棲息在自己的腳印之中，只有故郷的神廟舉行戰(zhàn)靈祭祀大典的時候，才回到故土，探望自己的雙親和兄弟姊妹，還有陪伴過自己的草木精靈，這其中沒有傷感，沒有，生如夏花之燦爛，死若秋蟬之靜美，何所傷乎

　　待到月亮出來，他們拾來枯枝，點燃火把，來到樹林之中，奇怪的是沒有一棵樹被吹走，駐足在戦友安息的樹下，稽首、合什、祈禱

　　慈悲的天父

　　你召喚你的孩子回家啦

　　光明

　　永恒

　　極樂的天國

　　遵守圣徒的契約

　　我們與主相遇，我們永遠與主同在

　　信望主，堅固大道

　　此樹是耶和華所種，必然榮曜

　　奉主天父之名，阿門

　　他們匍匐在地上，舔舐苦澀的泥土，這是苦澀的甜蜜，這是耶和華的應許之地，這是上帝之手撫摩的靈魂，所以，苦澀而甜蜜

　　他們也躺下休憩，和戦友胼胝而臥，請讓我再陪你守望一夕，這美妙的星空

　　耶和華的教導，我們不可以過于悲傷，我們要繼續(xù)前進，見證耶和華的無上榮光

　　待到翌日黎明，他們把戦友的名字刻在樹干上，搬來一爿巖石，壓住泥土

　　再見了，戦友、少年、勇士、故人、驍騏兒、控弦、手足、孩子

　　再見了，坐鶀、行侶、逐風的精靈

　　再見了，豺獌、大漠一道閃電般的狩獵者

　　我不知道什么時候還能回到這里，可是，你的親人就是我的族脈、你的孩子就是我的族裔、你的夢想就是我的火炬，這是耶和華的契約，我們沒有孤島，我們從不惶恐，我們攜手出發(fā)，我們永不貧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