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王大人,有話好說,您可不能這樣,你收了錢的…”拿了楊虎的眾人并不罷休,又給劉德玉來了個五花大綁,直讓他口中連呼告饒,怎奈卻換來王軼幾個擺手,兵丁隨即將二人押往船艙。
“大人,如此做法似有些不妥,咱的確是收了錢的?!痹谂赃咍久伎窗胩斓睦钚⒉笾懽由锨案蕉f道:“人心未定,理應不該如此草率,他們那兩條船雖不大,可也載有數(shù)十人,多少是股助力,一個不慎,恐會引起嘩變?!?p> “李兄所言不錯,但不趁著現(xiàn)在這些人還未形成小團體進而打壓分化,日后再想找此等借口殊為不易?!睂Υ巳送踺W還算比較客氣,耐心回答道。
其實不客氣也不行,真材實料的秀才,雖然學的東西不外乎四書五經(jīng),按現(xiàn)代觀點來看于治政一項無多大用處,但放在文盲遍地走的船隊中那叫個鶴立雞群。
想那李闖王混多少年之后才有文化人陸續(xù)來投,咱開局就有一個,都不用撿的。雖說秀才功名小了點,可之前拉閑篇的時候聽他說若不是碰到東江兵作亂,他還要繼續(xù)往上考,且自信心挺足,此話真假不論,但在此時代絕對稱得上精英,能幫人隱匿地畝田數(shù)的存在。
“不過李兄之擔憂我也清楚,所以下面有件事兒還需要您幫著去做?!笨蜌鈿w客氣,該用還得用,文書一項他合格的很,可具體辦事能力還沒有檢驗,否則捧一眼高手低者不顯得王大人眼瞎么。
“大人言重了,您吩咐便是?!崩钚⒉m給人稱兄,可他知道這群軍爺?shù)滦?,絲毫不敢拿大,一副盡職盡責的模樣。
“把這些錢帶上,大概三百兩左右,我另給你添二百兩,去那兩條船幫我安撫人心,珠寶沒人懂就算了,暫時無法作價,那群粗鄙漢子也不認,但同時你得挑人充作船長,不要威望太盛者,但也不能沒有,能不能行?”
男人,就是不能聽到能不能行這幾個字,再加投靠沒兩天,其人便放權(quán)到如此程度,李孝昌又怎會不感激涕零,早就給軍漢熏陶的沒了半點讀書人斯文形象的他把個胸脯拍得震天響,口中連呼但請放心,定不負王大人栽培云云。
至于王大人為何不自個去,反倒把立威收人心的機會讓給他人—有小船載了幾個船長過來,他還得接待呢,縱然對方是在兔死狐悲下跑來興師問罪的,他也得把笑臉擺足了。
這事兒不犯嘀咕都不行,關(guān)鍵王軼拿人吞船的嘴臉就差直接寫臉上了,可誰讓那倆傻叉給人死死揪住小辮,一頓亂棍打到谷底,更關(guān)鍵他倆的臨陣脫逃差點坑到的不僅王軼,還有眾多船長水手戰(zhàn)兵,說不恨太假。
否則就不僅只來這幾位了。
此時的王軼全然沒了先前遇事時的殺伐果斷,反而兄弟長兄弟短的叫起個沒完,甚至還有連篇累牘的恭維之言。好說歹說,終于讓幾位放下心中擔憂回轉(zhuǎn)自家船只,其中一位甚至給他忽悠的直接不走了,賴在船上要跟其喝個痛快。
話雖如此,王軼卻也知道,那幾人心中不生出些芥蒂是不可能的。
好在手段不止一個,等到了靈山島,他還有后手留著準備對付眾人。
被救助存活下來的亂兵們經(jīng)過個把時辰修整,多數(shù)已經(jīng)恢復體力,被海水打濕的衣服早被盡數(shù)換下,反正這玩意兒船上還有,暫時倒不虞缺貨。而為讓他們明天早起之后不會大規(guī)模感染風寒,王大哨官也是損失慘重,庫存的紅糖與生姜已經(jīng)被消耗泰半。
就連本不富裕的柴火也快要見底。
不過這些是值得的,給冰冷刺骨的海水泡上一段時間,加上大起大落的刺激之下情緒又都激動的很,亂兵們會非常容易生病,而如果對這些人不聞不問,任其自生自滅,他又何苦來哉去救人?
當然,如果能泡個熱水澡,想來情況會更好,可這待遇莫說他們,王軼自個還沒享受過呢。
兩條被拿了船長的船只在李孝昌上去之后曾有過短暫喧嘩,可不等他們把嘴炮復仇換成實際行動,那邊廂李秀才的一箱子銀兩就讓其徹徹底底的閉上了嘴巴。
那點殘存的兄弟義氣懟上真金白眼實在不夠看,雖然性質(zhì)可類比委員長用錢買來一堆沒甚忠誠度的雜牌,但能做到這樣也算不錯了,妄想短時間內(nèi)取得其部忠心,同樣是想太多。
暫時將兩條船控制住,李孝昌也沒著急忙慌回轉(zhuǎn)福船,他還得絞盡腦汁找出適合擔任船長位置的傀儡—就是傀儡,賠錢給別人做嫁衣的事兒王軼可干不出來。
晚上時海面起了風,不大,可對本就蝸牛爬的船隊來講不啻雪上加霜,一眾舵工繚手更是累得苦不堪言。
也便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有斗手報告前方發(fā)現(xiàn)安置家眷的小島,正待亂兵們?yōu)橐宦讽橈L而準備歡呼雀躍之時,望斗上卻又倏地傳來一聲報警響鑼,隨即是嘹亮的叫喊聲:“船隊!島子東南方有六條船正朝其駛?cè)ァ?p> 搬了把躺椅放甲板上曬太陽假寐的王軼聞言一個激靈,騰的下站起身,快速跑上艉樓三層,手搭涼棚遠遠看去,可惜不如斗手登高望遠來的真切,只能無奈放棄,轉(zhuǎn)而大聲問道:“民船還是戰(zhàn)船,距離島子還有多遠?”
“看不清,太遠了?!倍肥终f完沉默片刻,緊接又喊道:“咱的船隊過去最少還得多半個時辰,對方應會提前到達。”
“發(fā)令旗,著各船做好準備聽我號令,給沒讓風寒打垮的新進弟兄發(fā)兵器鎧甲,告訴他們,老子這兒不開善堂,想要吃香喝辣的的得看自個愿不愿意拼命,還有那群船長,再有臨陣脫逃者,劉德玉跟楊虎就是前車之鑒?!?p> “屬下…”四姑娘興奮的吼一嗓子,不過沒吼完,他這才想起,就剛才王軼所說那些話太過復雜,憑借令旗根本無法準確傳達信息,尷尬一笑,低聲說道:“大人,屬下學藝不精,怕會傳遞消息有誤,還是派船去傳令吧?!?p> 經(jīng)他提醒,王大哨官才意識到自個錯誤,不過此人竟主動擔起責任,幫其維護上官尊嚴,也是讓其老懷大慰,贊許道:“王兄弟所言甚是,倒也不用替我遮掩,是我考慮不周,還是讓人乘小船通報各船…另外那句前車之鑒就別說了,就講對方船少,受不得我方幾下,萬不可再有私自行事之人?!?p> 前頭那句口氣過于生硬,對本就心懷不滿的某些人來講純粹的反叛催化劑,剛弄了兩條船,還是別再刺激人了。
片刻后有人取了令旗下到小船,與上面人一起,快速劃動船槳穿梭在各條船之間,也不用上到船只,找個嗓門大的在下面喊一嗓子,大部就能聽到,不長時間,命令便已下達各處,那些大體恢復元氣的亂兵也在緊張焦躁心情中領(lǐng)到了配發(fā)給他們的兵器盔甲。
不過不是每條船都跟王軼座駕一樣空間寬敞輜重眾多,幾艘中小船只上面盔甲庫存稀少的很,還大部配給自己人,船隊也沒法在當下進行物資調(diào)配,至于那些倒霉催的亂兵,便只能用藤甲代替了。
藤甲防御力自然比不上鐵甲,但它有遭好處,非常輕便,穿在身上不至于過多影響速度,十分適合于船上狹小閉塞之處的近身格斗,也是戚繼光麾下水師標配。
雖然尚未知曉那支船隊是不是商船隊,不過王軼已經(jīng)打譜要拿下對方,好不容易碰到比己方弱小者,不僅要出出心中這口見到船隊就跑路憋下的怨氣,更為那些船只,無論跑海貿(mào)還是當做戰(zhàn)船,他手里這點家伙什還是少了些。
至于說會否打錯好人—敢跑海的,就沒幾個善茬,商船化身海盜稀松平常,人前修橋鋪路暗地殺人越貨者也不知繁幾,所以他是心安理得的很。
待又過去段時間,斗手對著下方眾人大聲喊出了對方船隊的基本信息,兩艘福船、兩艘沙船,外加護航的兩艘海滄船。
福船是民船形制,沙船在北方則是典型近海商船,而海滄從形制與旗幟來看,應是明軍戰(zhàn)船無疑,商船加戰(zhàn)船的組合,左不過商人與明軍沿海衛(wèi)所一起搭伙跑沿海貿(mào)易。
對方早就發(fā)現(xiàn)了王軼等人,當不得他到此時還打著衛(wèi)所軍的旗號,再加一水的水師戰(zhàn)船,又排出了官軍特有陣型,被麻痹了心智,不光沒跑路,還在離小島不遠處下錨停航,然后一群群哇呀呀亂叫的頂盾持械士兵被小船接連運向小島。
事情已是明了,這支船隊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島上家眷與船只,閑著也是閑著,便準備摟草打兔子,對于已經(jīng)開到眼跟前的王軼船隊,他們甚至還派出小船前來聯(lián)絡,言及可以分一杯羹,但不能分太多,總也是他們先發(fā)現(xiàn)的—
看這群兼職海盜的官軍在與己方交涉時有恃無恐的樣兒,王軼覺得他們來頭應該不小,平日里驕橫慣了,這才不把己方放在眼中。
“哎,你們從另一邊上岸,別在這兒礙手礙腳,聽到?jīng)]有,說你…哎,哎,看著點,你特么就要撞著老子了,知道咱家老爺是誰么,哎,別壓…”
人名尚沒喊出來,在來人驚恐眼神中,一艘福船徑直朝其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