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聞莫先生是個冷血的人,今日得閑愿意與我來這兒垂釣,真是意料之外?!?p> 兩個人走在唐山北邊的古橋上,稍微高大一些的莫先生拿著水桶,另外一位少年則扛著兩根魚竿,他提了提背袋,放慢腳步等待先生。
“只是活得清楚,說得直白?!毕壬f道。
“我認(rèn)為活得清楚是一個人的本事,也是生活的基本,但是說得直白不是好事,這世上沒太多老實人,他們說話拐著彎,讓人覺得神秘,就算是狠話,也不至于讓人難受,但說話若是直著來橫了去,擱誰耳朵里都得碰出血來,說得直白,不如說得好聽,就算你知道了對方的意圖,還得先順從,再反對,這樣,曖昧些,也容易接受,當(dāng)然,對那些惡棍流氓那倒不必,只管打一架就行?!?p> 少年笑了笑,只當(dāng)自己是自言自語,莫先生看了看他,總覺得這話值得思索,他點頭應(yīng)允后便沒有再說話,二人走下石橋的臺階,拐個彎,走了好一陣子,才終于到了約定的釣魚地點。
小河的水流十分緩慢,下午的日光讓微涼的氣候變得宜人,河水反射著橙紅色的天空,候鳥從巨大云彩形成的天空城堡底下飛過,微風(fēng)吹動,岸邊的雜草搖曳,古橋底下河流的波紋晃動著,倒映出幾個老年人的身影,他們看見遠(yuǎn)處的兩個年輕人,嘴里念叨著:怎么今天多了個人。
“魚是不會思考的,但人會,所以人總能釣得到魚?!?p> 莫先生拿出水桶放在兩塊石頭面前,他坐在石頭上,說道:“這么說來,魚才更會思考,這河流一日有多少魚兒從中游過,也只有那么一兩只被我們抓住,那剩下的游走的,那可就比我們思考的更多一些?!?p> “先生說的是,谷生是直性子,想的是什么就是什么?!?p> 谷生說話間把魚竿遞給先生,他們放線釣魚。
谷生又說:“也不見得每個人都會思考,很多人來釣魚,呆坐一整日甚至一無所獲。不過人確實要比這動物思考得多一些,懂得自省與敬畏才稱得上為人?!?p> 先生看著遠(yuǎn)處的浮標(biāo),他的視野似乎因為谷生的話變得更開闊,他慢慢地說道:“生而為人,想要在這亂世中有立足之地,除了有自己的一番本事,還要思考得比世人更深一層,唯有如此,才不至于成了別人手中的收獲,成了這池中物?!?p> 剛潛游到岸邊的魚兒感受到了震動,一個飛竄,又折返回到深處。
谷生指著遠(yuǎn)處的旗桿,上頭是這附近漁船的??奎c:“考慮過甚亦不善,多疑只會導(dǎo)致一昧的躲避,對于下游處拉網(wǎng)的船夫,這魚兒盲目飛奔興許正中下懷?!?p> 他看著平穩(wěn)的河流,岸邊的石子上忽然停了一只烏鴉,它四處張望,像是特意前來圍觀的聽眾。
先生看見烏鴉,他便接著說:“即使是考慮到了下游的漁網(wǎng),它飛升越過,亦會成了這飛禽的獵物?!?p> “確實如此,亂流之中,可謂生之險峻,活之煎熬,縱使跨過山川奔入海洋,亦不可確保安穩(wěn)?!?p> 谷生的心里感慨萬千,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種“無論如何也逃不出這人生”的想法。
他想起自己這么多年來看見過的高官商人,哪個不是為了財富利益爾虞我詐的,他們似乎只有眼前得失,從不考慮任何他人、社會甚至國家的利益,為了絲毫的利益有的甘愿成為錢的奴隸,有的甘愿固步自封,有的出賣身體與靈魂。
他沉默良久,忽地自顧自地說了一句:
“海洋之中兇獸怪物可謂數(shù)不勝數(shù),放在當(dāng)今天下,也正如割據(jù)大清的各國勢力,現(xiàn)今這魚兒的暫時喘息,只是在往鯊魚的嘴里鉆罷?!?p> 先生跟著嘆了口氣,谷生咬著牙,他的手微微顫抖:
“國力衰弱,那些人卻還在為幾斤幾兩爭吵不休,絲毫沒有為亡國而做實事,以后若是成了賣國賊給抓了去,當(dāng)是活該!”
咬牙切齒已不足以說明谷生眼里的恨,他心里像是有個炸藥寄存著,馬上就要爆發(fā)一般。
先生立刻嚴(yán)肅地說一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但從商之人亦不可一概而論,他們自有商人的活法,歷朝歷代,商業(yè)之所以延續(xù)至今,還在于其中業(yè)者能識時務(wù),這墻頭草的種子只要能隨風(fēng)而去,尋一個安全的墻頭,再次生長就不成問題,對于國事看得比較輕。”
先生以為自己解釋得很清楚,他看著谷生,想讓他對經(jīng)商有正確的認(rèn)知,只是此時的谷生已然無法正確地解讀。
“商人就可以不講道義,就可以忘懷國家?那我確實不是當(dāng)商人的料,生在田家,卻難為田家掙到一分一毫,真是孽緣?!?p> 這話里的不屑和不滿爆發(fā)出來,他有些激動,甚至不小心拉動了竹竿,原本靠近誘餌的小魚受了驚嚇,慌忙在水中游走。
“田家的基業(yè)龐大,要為田家出一份力,是件易事,但是想要為田家造勢,以提高在商圈的地位,絕不是靠一己之力就能完成的,所以少爺并不必為自己的處境而自責(zé),你只需……”
“我不像先生這般看得通透,我亦做不到活得冷酷,對于一切流言蜚語,我雖問心無愧,但絕不屈服,即使是為了田家,我也做不到使自己的原則讓步。也正因如此,我只是責(zé)怪自己的無法改變,我恨的,是大家都看得明白卻不愿承認(rèn),我成了眾矢之的立在真相面前,身后的人卻寥寥無幾。我不相信一個人的力量是微薄的,即使如此我也甘愿?!?p> 那只烏鴉忽地騰地而起,谷生發(fā)紅的眼里進(jìn)了一抹黑,他頓時回過神來,他笑自己又開始自說自話,冷靜些后他接著說:“我看那些人舉起雙手,豎起耳朵,像極了紅眼的野兔,哪個都是讓人擔(dān)憂的主!”
“你擔(dān)心這野兔還能吃人?”
先生一邊說一邊觀察谷生的心情,見他語氣漸緩,甚至還有些孩子氣地抱怨著,他明白谷生是愿意向自己袒露心扉的,于是他順著他的話答應(yīng)著,手里端起魚竿,浮標(biāo)往下一沉,他立刻一個提竿!魚兒順勢而出,先生拿住魚線,把魚嘴輕輕剝離,放入水桶之中。
谷生看著囚先生從容的樣子,眼睛發(fā)著光,心里的話又滔滔不絕了,他吸一口氣,鼓著干瘦的腮幫子,呼了一口氣說道:
“這野兔雖不能吃人,但足夠使我惡心,讓我心慌到發(fā)昏!您可知千年前人們?nèi)绾味ㄗ??我聽聞法源于禮,卻不怎么明白,我爹常說皇上認(rèn)為無禮,那便是罪,但如今大清岌岌可危,這罪又如何定奪?那些談生意的人不愿見我,身邊的兄弟甚至仆人都不愿與我談話,他們害怕我,特別是不愿見著我的眼睛,怕有什么秘密給我窺探到,怕自己也成了我口中骯臟淫亂的赤身之人。他們說我有罪,說讀心的人都是讀心犯!我怕了,我待在墻角自己思索,我并不覺得自己有罪,我只做自己覺得正確的事情,做我應(yīng)當(dāng)去做的事。拆穿騙局也好,指正錯誤也罷,這些不都是那些心腸狠毒之人的罪嗎?”
“這年頭,確實亂極了,貪官如今的重責(zé)便是管理稅收,條約罰的稅錢還得從百姓身上搜刮,他們一層一層地榨取,為了保護(hù)自己,心都是黑的,彼時當(dāng)官的如此,那些商人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了,他們的本事本身就是秘密,只是與少爺?shù)谋臼虑『孟嗫?,咱們身邊的野兔,也只是跟風(fēng)來唬您罷了。本事只要用得好,都必然有一番作為,但少爺你不一樣,若是只把作為用在這與田家相關(guān)的商圈里,某以為少爺?shù)难劬κ谴蟛男∮玫?。殺牛的大刀放在螻蟻面前,自然是令人厭惡,讓人望而生畏的?!?p> “那先生也怕我這眼睛?”
“某這輩子沒做過虧心事,能到今天這一步都是踏實嚴(yán)整,若是少爺有興趣,大可打開某的腦門看看里頭的奇聞逸事?!?p> 谷生笑了起來,他心里對先生的欽佩是更上一層樓,他把竹竿拉了出來,發(fā)現(xiàn)上面的魚餌已然被吃了去,他便再從袋子里那些魚餌裝上,先生為自己博得少爺一笑而高興,他繼續(xù)說道:“我常以為讀心是天賜的禮物,直到我認(rèn)識了少爺,方從中領(lǐng)悟事物總有兩面之道理……”
谷生似乎明白了先生的用意,他興奮地點了點頭,打斷了先生的話,道:“不愧是先生,對事物的理解總要比他人先進(jìn)得多。先生也許打聽過,如今我也只得在父親的庇護(hù)下才得以茍活,因為我的名號,在您來到田家以前,已是多次陷入絕境。許久以前我便確信,世人皆擁有與您這樣的智慧與體會之時,當(dāng)是我亡故之后的時日了。”
先生看谷生突然冷淡了許多,他有些著急,谷生只是搖搖頭,他明白先生的用意,先生見狀也不便多言。
二人靜坐著,有時簡單地聊聊近來發(fā)生的事情,有時互相指教釣魚的技巧,漸漸地,水桶便裝滿了。
遠(yuǎn)處的山頭升起炊煙,山里的人家正在燒火做飯,他們起身離開,谷生扛著魚竿走在前面,他欣慰地笑,先生披著灰黑色的大褂,帶著黑色的帽子,慢悠悠地在后頭走著。
他們上了石橋,谷生回過頭說道:“先生以后自會明白,若是可以我想請先生幫個忙?!?p> “少爺說便是了,某當(dāng)竭力相助?!?p> 這個十八歲的少年盡力地擺出笑顏,他嘴巴一張一合,先生的眼淚卻掉了下來。
他看著少年蒼白的臉還有那無邪的笑容,心里一陣刺痛,他暗自發(fā)誓。
……
急促而深刻的誓言總是貫穿世人的一生,他們守護(hù)人們的脆弱與無奈,給人以活下去的理由。
……
“囚先生辦事總是細(xì)心周到的,把這照片留下來,定是有其中的道理,少爺你說的密室若真有線索,我們肯定能更快的找到先生?!?p> 余師傅開著車,這輕快的話語讓他輕踩油門,他嫻熟的車技即使在山間小路亦能保證車速的均勻與車身的穩(wěn)定。
“當(dāng)時夜深,去老宅的路我已然忘卻,但回去的路我卻記憶深刻,老宅的后頭是一片大海,當(dāng)時我與鐘師傅到那去,那兒還有個老伯伯?!?p> 余師傅好像有點頭緒,他仔細(xì)想了想,看了看這路口的轉(zhuǎn)向,心里已有了底。
“按理說田家逃離華北,那密室應(yīng)該也都在田家的地產(chǎn)里一起變賣了不是?”公曲坐在左邊車窗,他看著窗外的田地,輕聲問道,此時的轎車已經(jīng)差不多回到唐山,正往南邊的林家大院開去。
余師傅點點頭,回答道:“按理來說確是如此,但是我聽聞,田家與林家的交易和與錢家的略有不同,林家并不是完全南下取地,而是與田家協(xié)作,林家保留了囚先生制定的管理體系,將林家收購區(qū)域的東南西北四點的主要農(nóng)業(yè)管理會保留下來,其中也包括里面的各位委員?!?p> “你的意思是密室就是管理會的基地?”心巖直白地問道,她并不理解管理會的作用。
思孑聽了搖搖頭,他在副駕駛回過頭跟心巖解釋道:“管理會是區(qū)域化管理的辦公點,類似于情報局的各個分部,他們既聽命于總部,又負(fù)責(zé)各自領(lǐng)域的工作?!?p> 心巖點點頭,余師傅順著思孑的話繼續(xù)說道:
“少爺所說的密室,可能就是四處農(nóng)管會之一,以我的了解,從田家大院出來,能在一個時辰之內(nèi)趕到的,定是南邊的農(nóng)會,因為每年秋收春收都要進(jìn)行集中會議,我也時常作為司機送大當(dāng)家過去開會,若真是那兒,倒省了尋路的麻煩?!?p> 心巖感覺并不需要去理解農(nóng)管會的作用,她眨眨眼,又是單刀直入地說道:“那直接到南邊的農(nóng)管會去不就行了。”
“現(xiàn)在時辰還早,再說少爺不是……”
余師傅轉(zhuǎn)過頭看著思孑,原來在出發(fā)之前,思孑的計劃就已經(jīng)定好了,他從照片上的跡象可以看出,是自己去過的地方,但是過了太久,已經(jīng)有些混淆了,他并不確定,昨晚夜深時他起床與余師傅談話,說自己想回地室看一看,余師傅仔細(xì)詢問過后才知道那確實就是北農(nóng)管的所在地。
公曲看了看窗外,遠(yuǎn)處的工地上,隱鶴的舊部仍然在那兒搬運貨物,他們擦著額頭的汗水,似乎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干苦力的生活。
公曲咬著牙,心里恨他們沒有留住勾月,讓那可惡的薛謀禍害了隱鶴。他咳嗽兩聲,喉嚨似乎又痛了起來。
“地室是我存有記憶以來就一直生活的地方,有著無數(shù)的記憶,我在那讀書習(xí)字,感受冷暖,在陳姨的照顧與地室的保佑下才有了如今的我?!?p> 思孑默默地說著,身后的心巖似乎早就知道了這樣的故事,她沒有什么表情,只是覺得自己與思孑有些許相似,與其說是著急,不如說她的心里其實有些期待,讓這個善良少年成長的地方究竟如何,她想知道,她也想看看,讓陳姨與思孑有如此深刻羈絆連結(jié)的地方到底如何。
“北農(nóng)管的話,我們可以到公路去,就不用進(jìn)去林家的大門,免去許多被詢問的麻煩?!?p> 后面的兩個少年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余師傅輕踩油門,稍稍加速,不久后便到了北農(nóng)管附近,北農(nóng)管的東北方向是一片竹林,也是思孑第一次離開地室,路過的地方,他開了車門望向那兒,想想還是第一次沒有先生的陪伴來到這里,心巖與公曲也下了車,他們四個人一齊往房屋的方向走去,走上臺階,他們很快就到了門口。
叩……
余師傅站在前面敲門,他用著比尋常更大的聲音往里面喊話:“蔣先生!您在嗎?”
思孑咽了口口水,他有些緊張,一直教導(dǎo)自己讀書的蔣先生十分嚴(yán)厲,雖不曾體罰自己,但他的嚴(yán)厲苛責(zé)也夠思孑哭個一天半宿了。
有個人來開了門,是個扎著頭發(fā)的年輕男子,他語氣平和,中氣十足,眉宇俊郎,可謂一表人才,他輕聲說道:
“蔣先生就在客廳,你們里邊請。”
“突然拜訪,失禮失禮?!?p> 余師傅讓幾個人一起進(jìn)去,進(jìn)門后映入眼簾的是一條長長舊舊的走廊,走廊的墻壁上掛著油燈和油畫,到了客廳,可以看見簡單的家具,桌椅之外擺放著幾種花朵,角落的百合光鮮亮麗,正被屋頂上的一處天窗照耀下來的陽光溫暖著,正位的椅子上一位老先生正在沏茶,他對面坐著一位年紀(jì)與囚先生相近的中年男人,男人抬眼一看,看見余師傅與他身后的幾個少年,他十分自覺地站了起來,也十分客氣地與蔣老先生告別。
“余蕭師傅來了定是有急事,晚輩下次再來討教。”他的話語十分誠懇,他給年輕人使眼色,要與之同走。
“大當(dāng)家的,這,打擾你們談話真是失禮,在下深感愧疚?!?p> 一聽見這“大當(dāng)家的”四個大字,大家都格外關(guān)注,他們仔細(xì)觀察眼前正要離開的二人,他灰色的中山裝有些寬大,似乎是近日消瘦了不少,他讓年輕人把帽子拿來,年輕人十分淡定,他回到客廳,取了帽子,又微笑著向各位道別,向蔣老先生道別。
“少爺慢走?!?p> 余師傅把自己的帽子摘下,他目送二人離開,關(guān)門的聲音傳來,他才回過頭看著蔣老先生。
“蔣先生,這是怎么回事?”
余師傅十分不好意思,他往前走,心里十分過意不去,他想起剛才離開的林鎖——林家現(xiàn)今的大當(dāng)家——他明白打擾老爺?shù)恼勗捠窍氯俗罴芍M的事情,而且自己還是田家的老司機,這實在是給未來可能的會面留下不好的印象。
“哪能有什么事?大當(dāng)家的過來,自然是討教經(jīng)營之事?!?p> 蔣老先生把老花眼鏡摘下來,他把剛才一直吹氣的熱茶喝了一口,干枯的嘴唇得到了滋養(yǎng),輕輕地嘖了兩下。
思孑看著蔣老先生,眼前忽然就浮現(xiàn)了十分怪異的圖像,那畫面轉(zhuǎn)瞬即逝,他閉上眼,似乎是什么手稿。
“余師傅特意前來所為何事?”
老先生看著余師傅,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幾個少年,他有些疑惑,只是覺得其中一個少年十分眼熟。
思孑沒等余師傅回答便先走了出來,他看著蔣老先生,明白了老先生并沒有認(rèn)出自己,他想要捉弄一下老先生,于是笑著說道:“錢塘湖春行的作者是白付巖,登幽州臺歌的作者是蔣子昂。”
他說的十分自信,眼睛里充滿著興奮與回憶,他把蔣老先生的真名“蔣付巖”分開,分別改做了兩個詩人的名字。
老先生看著思孑,干癟的眼睛頓時花了不少,他再仔細(xì)看看,再靠近些看看,恨不得貼在思孑臉上去看,眼前已與自己等高的這個少年,長相竟與思孑那么相像,聲音雖然有所變化,但仍然能夠從他瘦弱的身材看出,這個人就是思孑。
他的眼睛紅了許多,他又問道:“真是你?思孑?”
“是我啊,蔣伯!”思孑不想哭,他笑著,擦去蔣老先生眼底的淚,他干瘦的臉十分疲憊,但是看見了思孑又精神許多,渾濁的雙眼閃動著。
公曲在余師傅身后靜靜地看著,他早就忘記了自己以前的親人,他想象著,自己可能無意間也會遇到自己的親人,只是沒有這樣的回憶,可能連相認(rèn)的機會都沒有,想到這里,他的頭搭在了余師傅的背上,沒有心思再去凝視。
心巖并不討厭這樣的氣氛,只是從來沒有體驗過,她第一次覺得新奇,她四處看看,觀察著一切。
眼前正熱切交談的二人頭頂,有一個金字牌匾,上面四個大字亮晃晃的寫著:克己順天。
旁邊的古董時鐘一分一刻地發(fā)出聲響,剛才泡茶的茶幾上,一塊不大不小的血跡已保留多年。
這兒就是思孑這么多年來生活的地方?她自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