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月色如血

　　魔尼亞城，月色如血，多姆斯城已久未見如此惡劣的天氣。卡斯特踏上城垛，試圖鼓舞士氣，然而守城將士士氣頹喪。他們的君主再次拋棄了他們，就像多年前在多哈米山脈時一樣。不同的是，這次敵人已攻城在即，已無退路可言。

　　“紅顏禍水“卡斯特嘆息。自古以來，多少帝王為紅顏而不顧國家，他的兄長顯然亦屬此流。數(shù)年前，多姆斯的伊維諾亞皇帝瘋狂如斯，流連街頭，時有放聲痛哭。臣民無不目睹，其君竟以天為家，以地為寢，終日沉溺于酒中，不知清醒。大臣們懇求蒂法公主前去請求伊維就任，卻每次皆被其痛哭彷徨，置若罔聞。百姓皆言，其皇已然神智不清，悲號天怒。

　　伊維去年秋季，奧萊特大軍侵入多米哈山，多姆斯名將洛倫比亞率軍迎戰(zhàn)。雖敵我懸殊，但多姆斯將士絲毫不退，誓死抗敵。戰(zhàn)局持續(xù)一月有余，雖斬敵過萬，卻亦全軍覆沒，洛倫比亞更戰(zhàn)死疆場，史稱“破甲之戰(zhàn)“。即便斯坦福納王如此殘暴，最后亦為多來亞舉行了隆重的葬禮。這證明了她的非凡軍才，當年海薔薇親自拼死相救。

　　往常，奧萊特當退必退，但這次不同，其君顯得格外瘋狂。他們竭盡全國之力圍攻多姆斯，賭上一國性命。在魔尼亞戰(zhàn)爭中，卡斯特發(fā)現(xiàn)，奧萊特軍中有血族和賢者參戰(zhàn)，成為決定勝負的關(guān)鍵。

　　“已無任何希望“卡斯特立于城垛，雙目赤紅，“就算哥哥在此，也無計可施?！?p>　　自小，卡斯特就明白，父親更偏愛強大驕傲的大哥。自己不過是無用軟弱的次子罷了，連二哥斯雅也勝過自己。盡管如此，卡斯特依舊深愛著他們，想盡所能相助?？扇缃?，他已力盡筋疲，再無支撐。

　　城下奧萊特鐵騎如潮水般涌來，卡斯特綻開笑顏，像朵嬌艷欲滴的花朵。他張開雙臂，縱身躍下，在城垛下譜寫了生命的最后篇章。

　　“伊維諾亞!“卡斯特最后的呼喊傳向遠方的魔尼亞。

　　次年，魔尼亞城陷落，攝政王卡斯特迎著城墻跳下，以身殉城。

　　城破之時，卡斯特方知無路可逃，但寄希望以死喚回哥哥的神智。

　　“愿與道格拉魂歸于一“卡斯特一笑而逝，粉身碎骨。

　　遠方傳來一聲凄厲的狼嚎。奧斯策馬奔馳而來，“陛下，奧萊特大軍已逼近，請您醒悟吧?！?p>　　伊維搖頭拿起酒杯，“來，共飲一杯，醉后便可忘卻一切?！?p>　　“您醒醒吧，陛下!“奧斯大聲呼喊，淚流滿面，“多來亞，卡斯特，他們都已經(jīng)死了，您也將成為下一個!“

　　“死了?都死了?死也罷，輪到我了?！耙辆S仰頭飲盡杯中酒液。

　　奧斯一腳將酒瓶踢飛，“那您就躺在這里等死吧!“他轉(zhuǎn)身離去，策馬疾馳。

　　“全都死了，全都死了?！耙辆S痛哭流涕。

　　漫天流星如雨般襲向道格拉，卷起無盡煙塵，奪去無數(shù)生命。即便是多姆斯最精銳的戰(zhàn)士，在此等猛攻下也難逃一死。

　　奧萊特鐵騎已經(jīng)包圍了道格拉，aiX的大軍與之匯合。奧斯俯瞰密密麻麻的敵軍，內(nèi)心激動不已。即便伊維此刻醒悟，也為時已晚。戰(zhàn)火點燃，投石車轟擊城墻，城內(nèi)轟鳴不絕。即便年幼的少年也手持武器奔赴戰(zhàn)場，尸橫遍野。

　　道格拉三道城墻已經(jīng)淪陷了兩道，奧萊特云梯攀上城垛。

　　微笑天使斯特馬揮舞依托米的格拉默雙手刀，不知疲倦地斬殺敵軍。“五百一十六個?！八麛?shù)著，眼中布滿血絲，已連續(xù)兩日不曾停歇。

　　又有一架云梯拋上城墻，斯特馬欲砍斷它，卻見一名微笑的青年從上躍下。

　　“你好?！昂喫刮⑿χf。

　　“你好?！八固伛R以更燦爛的微笑回應。在微笑這門學問上，簡斯猶如年輕時的自己，只是如今的自己已衰老，而簡斯正值壯年。

　　簡斯旋轉(zhuǎn)著手中的卡牌，“真遺憾，待會我就要殺了你了。“他舔了舔卡牌，“不過我的卡牌很快，你不會感到疼痛的?！?p>　　斯特馬奮力抗擊，終以傷口一百八十六處殉國而亡。

　　奧斯是道格拉最后一名將軍，身后只余六千軍士，而敵軍多達十余萬。

　　“還有奇跡嗎?“奧斯仰望蔚藍天空。

　　身后傳來輕柔腳步聲，“沒有了，但遇見你就是我最大的奇跡?！?p>　　奧斯轉(zhuǎn)身，凝視妻子，“謝謝你。“

　　妻子輕輕頷首，嘆息道:“同生共死?！?p>　　“無論刀山烈火?！?p>　　奧斯拉伸手握住她，片刻，道格拉最后一道城門在奧萊特攻城車的沖撞下應聲而破。城內(nèi)號角聲震天，所有戰(zhàn)士瞳孔微張，對著城外迎陣而去。

　　在山湖底深淵之內(nèi)，沉睡的少女微微睜開雙眸，肌如玉雪，眸如墨玉，烏發(fā)披肩，卻長出一雙黑翼。她沉往水底，尋得了薩斯的棺木，愛憐地撫摸其上，神情溫柔繾綣。

　　“再見了?！八p輕一笑。

　　女子浮出水面，容美若神，氣宇軒昂。

　　她緩緩踱步，進入多姆斯的宮殿，如入無人之境，無人敢阻。城中老人紛紛驚呼，歲月未在她臉上留下絲毫痕跡，他們認得她，多姆斯的太上皇后，迦勒，竟再次現(xiàn)身。

　　她曾以為不會再回，無可奈何，他們已經(jīng)來到，找到了這里。

　　宮中，迦勒緩緩走到哀嚎的蒂法跟前。

　　“蒂法，為何而哭?“她輕撫蒂法的發(fā)絲。

　　蒂法哭聲愈烈:“多來亞哥哥，還有卡斯特叔叔，他們都已離世!“

　　“不要哭了?！板壤論肀У俜?，“我?guī)闳ヒ姼赣H如何?“

　　她輕緩前行，城內(nèi)處處哀號，來往的戰(zhàn)士無暇關(guān)注。迦勒知道伊維所在，走到酗酒的伊維面前，蒂法立刻沖到他懷中撒嬌:“父皇!“

　　“蒂法。“伊維抱住蒂法，酒氣滾滾，似已許久未清醒。抬頭，卻見一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孔，伊維難以置信，但隨即清醒過來。

　　迦勒揮手，憑空出現(xiàn)一個包圍結(jié)界，“伊維，“她微笑著揮手。

　　“滾!“伊維大吼，“這里可不歡迎女流喝酒，也不歡迎你!“他愛撫蒂法的頭發(fā)，“對不對，蒂法?“

　　“父皇!多來亞哥哥和卡斯特叔叔，他們都走了!“蒂法痛哭失聲。

　　伊維抱緊微微安，想要逃離，冷冷看著迦勒，“哼，你來此是要嘲笑我嗎?“

　　“我知你記得我，我的孩子?！板壤湛嘈?，“我有苦衷，我父親必將一切告知于你?！?p>　　“苦衷?我一直以為你已經(jīng)離世?！耙辆S大笑，“你如今來此又是何意?是要看我笑話嗎?“

　　“對不起，但蒂法無辜。你舍她而去嗎?“迦勒嘆息。

　　“不舍。“伊維撫摸蒂法的頭，“可又能怎樣?你不愿她死，那就帶她走吧，她能去何處呢?“

　　迦勒輕揮手，蒂法沉沉睡去。

　　“孩子，我知你早已怨我，但蒂法無辜，你帶她走吧?！板壤諟I如泉涌，“若早知會如此，我定不會在你年幼時便離開，而是一直與你和父皇相伴?！?p>　　“對不起，你能原諒我嗎?“迦勒淚流滿面。

　　“原諒你?誰來原諒我?滾遠些，你何必回到此地?“伊維咆哮。

　　“前往冰海之底，巨棺之處有傳送陣可達亞多隆。“迦勒柔聲說。

　　“那你們呢?你是要我做個懦夫不成?“伊維眸光閃爍。

　　迦勒搖頭:“為了蒂法?！?p>　　砰的一聲，遠處飛來一道火球，籠罩結(jié)界破碎，一眾紅袍使徒緩緩踱來，其中赫然有洛安。

　　“快走，為了微微安!“迦勒大聲呼喚，“我稍后便來追你們?！?p>　　使徒揮出巨大火球，炸裂開來，微微安陡然大哭。我心神激蕩，猛然向后奔去。望著伊維遠去的身影，迦勒內(nèi)心痛楚難忍。

　　康多納、洛安及另五名使徒將迦勒團團包圍，盡露猙獰面目。

　　“這次，你無法逃脫?！翱刀嗉{詭笑。

　　“誰說你們能永遠擒住我?“迦勒輕笑，面容陡然扭曲猙獰，全身肌骨隆起，鱗片布滿，黑焰籠罩全身。

　　“全身黑化!“洛安緊握武器，迦勒已遠超昔日。

　　“不錯?！板壤拯c頭，眼神銳利如電，“在某些方面，我比我哥哥更強大得多。“這時，一名藍袍使徒試圖追去伊維。

　　迦勒瞬間高速移動，連洛安也只能勉強瞥見，“誰允許你前去的?“冰冷的語聲，尖銳的手掌刺穿藍袍使徒的心臟，死死禁錮。藍袍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剛一開始，便斬殺掉最弱的藍袍使徒，令康多納皺眉不已。

　　“啪啪啪?！奥灏才氖纸泻?。

　　“妙不可言，真是太妙了?！八屡L，眼角有道猙獰的刀疤，“只可惜，你遇到的是我，我不知你父親是否會因往日仁慈而后悔。“

　　“他定會高興，是我親手殺死你。“迦勒冷聲說。

　　戰(zhàn)場轟鳴，烈火焚燒。

　　伊維曾無數(shù)次幻想重逢，卻不曾想，竟在多姆斯的亡國背景下，身后道格拉呼殺聲震耳欲聾，尸骸遍野。伊維無暇他顧，只拉著蒂法奔向后山深海。戰(zhàn)場后方驟起熊熊火光。沉睡的蒂法驚恐顫栗，從未歷經(jīng)此際。伊維心痛不已，蒂法是他的全部。

　　我來到深淵之上，撫摸微微安的發(fā)絲，“稍后會很痛苦，忍耐一下?！?p>　　“嗯?！拔⑽仓棺∴ㄆ?，“父皇要帶我去找母后?！八隣烤o伊維的手。

　　我緊緊抱住微微安，“好，我這就帶你去見母后。寶貝，你要乖乖的，別亂動哦?！?p>　　“嗯。“微微安在我懷中依偎。

　　“開始了?！?p>　　我縱身躍入冰冷的深海，入水那一刻寒意徹骨，濃郁的海水嗆得我眼睛發(fā)澀，好不容易適應。微微安下潛時不住抖動，仿佛承受巨痛，“咕嚕?！皢芰丝跉?，露出痛苦神情。必須快些才是，我加快雙手雙腳的滑動，盡快前行。必須更快，“咕嚕?！拔⑽灿滞铝丝跉狻２荒苓@樣下去，我用手按住她的口鼻，繼續(xù)下潛。冰海中，淚水難以被人察覺。

　　視野只有幾米，卻看不見任何生物，這里宛如地獄深淵般靜寂恐怖。一分鐘后，我逐漸看清下方聳起一座小山，小山下方，猶如張開巨口的惡獸，冰海幽深難測。我停在小山頂端，幸好兩座X棺木安放于此。我潛往棺前摸索，此時已過去一分多鐘，強烈的水壓令微微安痛苦萬分。

　　傳送陣究竟在何處，我急切搜尋，焦慮不安，若再找不到只能浮出水面，我不愿微微安死于我懷。就在我欲重返水面時，終于看見一個六芒星圖案。

　　“找到了!“我急忙走向傳送陣。進入陣內(nèi)，一道白光閃耀，世界天旋地轉(zhuǎn)。

　　模糊一片，我已逃離道格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