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宇學(xué)棋那些年,最難過的時光是陪他比賽。
最初幾年,馨宇每一次入場,我都緊張得坐立不安。我的情緒會影響到馨宇,他揮手告別時眼中有了擔(dān)憂,有了牽掛。后來我學(xué)會了繡十字繡,一邊聽著輕音樂,一邊繡著十字繡,我的心慢慢地平靜下來。
從那以后,馨宇每一次入場,我都靜靜地呆在房間里或坐在賽場休息區(qū)的角落里,一個人繡著十字繡。無論賽事多緊張、比賽規(guī)模多大、多重要,我都能以平常心對待,靜靜地繡著作品。
我的靜對于馨宇是最好的減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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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繡品很多,我最珍愛的一幅是大肚彌勒佛,整個作品長1.5米,寬0.8米。這幅繡品人物生動,笑容可掬,背景是五朵富貴牡丹。
我沒見過真正盛開著的牡丹花,自認為富貴牡丹是人間俗物,可當(dāng)我親自繡富貴牡丹時它卻是鮮活的,每一片花瓣都詮釋了生命的靚麗,詮釋了我對馨宇的寄托,每一位母親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富貴平安。
有一次,我坐動車去BJ,我沒有簽上坐號,要站八個小時,我選擇坐在車廂的一角,那個放大件行李物品的地方。我靜靜地坐在車廂地板上,繡著十字繡。
當(dāng)時大肚彌勒佛只剩下最后的一句題詩“大肚寬懷、能容天下、喜笑顏開、和氣生財”還沒有繡完,整幅繡品被我折疊著鋪在腿上。一邊繡著這十六字,我的心靜如水,所有的煩憂都離我而去。
就在這次列車上,我身邊從沒有間斷駐足賞析的人。特別是一位大約四十歲留著平頭的男子,他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角落里的我。他很激動,他蹲在我的身側(cè),急切的說著,他是南方口音,我聽不懂。我輕皺著眉,看向他,最后我明白了他的請求,他想用他的手機拍一張我的繡品,他想用這尊大肚彌勒佛做他的手機封面。
因為我是坐在車廂地板上的,所以他很虔誠地跪在車廂地板上,把人物部分展開,很小心、很仔細地展平,然后很認真的拍了一張照片。這時我身邊已經(jīng)站滿了人,人們不停得贊美著這幅繡品。
那名男子離開時手捧著手機,那份激動溢于言表。也許這是他這次旅行最大的收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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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梅》是我繡的一幅很雅致的十字繡。左側(cè)是一個古香古色的花瓶,里面插著一支盛開的紅梅,紅梅怒放著,點點花蕊寫滿了不屈不撓。下方放著一疊書卷和兩幅畫軸,右側(cè)繡著“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幾個大字,落款我繡上2010,代表著我繡成它時的年份。
望著《詠梅》,我的心里很甜,這是我花了兩個月時間為兒子繡的,和兒子說好了,送給他所在的圍棋道場,掛在他經(jīng)常學(xué)習(xí)的那間教室里,讓他疲憊時抬頭就能看到,讓他在每個夜晚苦讀時不再寂寞,因為母親一直陪著他。當(dāng)他再不想堅持時就細細地品味“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這句詩詞的內(nèi)涵,激勵兒子更上一層樓。
繡品的裝裱我有點犯愁,如果在家裝裱完畢,整幅作品很大、很沉,我一個人無法拿到BJ去,所以我就想把繡品拿到BJ后再裝裱。
BJ,我并不熟識,葛道坐落在二環(huán),左安門附近。出了葛道不遠,有一個三層樓的市場,在市場的二樓我找到了一家賣十字繡的小店,一問店家,答復(fù)可以裝裱,費用也很低,才120元錢,時間只用一天,我就欣然同意了。然后就是漫長地等待,原說好的一天就能裝裱完畢,店家卻以各種理由推脫,等到第三天,我有點急了,一遍一遍地打電話詢問店家,因為當(dāng)晚的火車我就要駛離BJ了。
離火車開還有四個小時,我的作品被送到了道場。
站在日月天地大廈的一樓大廳,透過玻璃窗,我看到一位還不到二十歲的大男孩,開著一輛轎貨,七扭八歪的駛進院里,然后,他就很吃力的從后面捧出一幅全部包裹著的十字繡。
我本能的有點懷疑,接過那個包裹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十字繡,總是覺得有點不對勁的地方。我費力的撕扯著包裝,那個大男孩呆呆地看著我,卻沒有幫我。十字繡一點一點的顯露出來,我吃驚地看著,不敢置信地看著,我急切的把所有的包裝物全部撕掉,讓它露出真容來。
我一看就傻了,這不是我的作品,這件繡品的繡工與我的繡工有著天壤之別。我的繡品不會有一針繡錯,不會有一根線帶的不平整。這個作品不但沒有我自己設(shè)計的落款,而且我一眼就能看出,此作品不是一個人從頭繡到尾,因為每一個人的性格不同,所以帶線的習(xí)慣不同,或松或緊,這是多人,趕制出來的合成品。
我的眼淚在眼內(nèi)直打圈,那個大男孩膽怯地解釋著,我的作品可能是被別人拿走了,但是他一遍又一遍的強調(diào)著,店里只有這一件作品了,他沒有那些人的聯(lián)系方式,肯定找不到了。他所能做的,就是所有的裝裱費用全給我免了。
我無力地喊來了校長葛老,將事情的經(jīng)過簡單扼要的說了一遍。葛老還是很高興,先不說作品的質(zhì)量,單說我的心意,他由衷的表示感謝。由于我馬上就要回家了,我們就接受了這個事實。那個大男孩一連地鞠躬道歉,看我們沒有繼續(xù)追究也開心地走了。
三周后,我再一次出現(xiàn)圍棋道場時,剛走出電梯,迎面就碰到葛老。葛老非常興奮,直接領(lǐng)我進了教室。
剛一跨入教室的門,迎面墻上潑眼的墨夾著剛毅的氣息撲面而來,是《詠梅》上的“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這些字跳動著,敲響了我的心鼓與之共鳴。那四盞射燈,燈光柔和,使那怒放著的朵朵紅梅帶著無限的生機染紅了我一腔的熱血,沸騰了。
我笑了,帶著溫暖的淚,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