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葛道占據(jù)了日月天地大廈A座七、八、九三層,棋手們的寢室分別在日月天地大廈的七樓和八樓,馨宇所在的寢室環(huán)境很好。
一進入寢室,首先映入眼瞼的是雪白的大落地窗,乳黃色的理石窗臺,下方是潔凈無塵的乳白色暖氣片。落地窗的玻璃锃亮,恍如無物。走進窗前,極目遠眺,視野寬闊,心情愉悅。
我收回遠眺的視線,轉(zhuǎn)過身看向室內(nèi),第一眼是五張上下鋪的實木床上滿眼綠色,綠色的床單和折疊整齊的綠色被褥,那嫩嫩的綠色會讓你誤以為進入了五月的草原,只有五月的青草才會如此的嫩綠,嫩到讓你都不忍落下腳,生怕踩痛那遍地的小草。每張實木床下面有兩個白色的塑料整理箱,靠門處是兩組乳白色的鐵皮卷柜,每組卷柜的一角貼著每張床的床號。
我又漫步至寢室門口,回頭觀望,微微昂起頭是寢室雪白的墻,輕輕俯視是無一雜物的灰色地毯。我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懸著的心平穩(wěn)的沉了下來。
外面陽光明媚,一片春色,這里滿室青春的氣息,溫暖而潔凈。這就是一間普通的男生宿舍,給我的第一個印象是寢室潔凈,說明道場整體環(huán)境很好。從這一角可窺全貌,衛(wèi)生如此好,道場的教學水平和質(zhì)量一定能讓我們這些憂心的家長滿意、放心。
我正在出神的看著寢室里的一切,葛老走了過來,他很不好意思地搓著手,向我解釋道:“生活老師沒有選好床單和被罩的顏色,我已經(jīng)安排他們再去買了,這些綠色的床單和被罩會全部的換掉。您下次來,這里會更好些。”
我笑了,輕輕地歪著頭,看向葛老,語氣有點頑皮地說:“這樣子很好啊!綠色,多有生命的氣息,它代表著青春的律動。每天孩子們下棋已經(jīng)很疲勞了,回到寢室就能看到一片綠色,正好可以緩解眼疲勞,讓眼睛得到充分得放松,還能讓那顆遠離家鄉(xiāng)而落寞的心再一次活躍起來。就這樣用著吧!也可以再買一套其他顏色的,兩套換著用?!?p> 葛老眼睛一亮,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了,可能這個床單的顏色問題已經(jīng)困擾了他好幾天,他萬沒有想到還會有這樣的解釋。
晚上接馨宇出去吃飯,馨宇眉飛色舞的給我講解了一番,老師說了選擇綠色床單的好處,孩子們都很歡喜自己的寢室。
我笑了,喜歡原來如此的容易。孩子們,你們喜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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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次來BJ,都到馨宇的寢室看看,幫馨宇洗洗毛巾,給他更換一套牙具。準備一些零食,如:巧克力、牛奶、堅果、咖啡等裝滿了床下那個大整理箱,還要為他解決一些生活上的難題。
我很無奈,馨宇的襪子每一次都會丟光,甚至連拖鞋也找不到了。每次來我都要為馨宇買上一打襪子,可你再次去時,他依舊是光著小腳丫,站在那里,可憐兮兮的看著你。
馨宇的新衣服不知哪去了,他穿著一件全班同學都不要的,洗的都已經(jīng)褪色的藍色體恤,總之是無人認領(lǐng)的。
每天早上,馨宇胡亂的洗上一把小臉,急沖沖地下樓加入跑操的隊伍。他的小手和小臉都沒有擦干,再被BJ那特有的、干燥的、凜冽的寒風吹過,小手和小臉上都凍裂了,咧著一道一道的小口子。
我使勁的吞咽著淚水,沒讓它流下來,把苦澀留在嘴里。我撫摸著馨宇再也不光滑的小臉,一邊給他涂抹防凍手霜,一邊微笑著戲謔道:“兒子,什么丟了都沒關(guān)系,你千萬別把自己弄丟了,好不好?”
馨宇很沒覺悟的依偎在我懷里,不停得為我講訴他在道場里的生活。他昂起滿是稚氣的小臉,璀璨如星的雙瞳直視著我,一閃一閃地示意我,要認真聽他說話。他絲毫也不在意他的傷口,不停地打斷我的按摩。他激動地語調(diào)無時不在地提醒著我,他苦,但是他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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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周一趟BJ行,我的到來是馨宇最盼望的。三周也是馨宇忍受的極限。
每一次,馨宇再也忍耐不住時,我都會準時出現(xiàn),讓他那顆孤寂的心再一次溫暖、活躍,讓他依偎在我的懷里發(fā)發(fā)牢騷。我會給他打打氣,給他改善生活。我們會上兩趟飯店,吃點美味,為馨宇解解饞。
那么多年,我?guī)к坝钤谕馄矗貏e是沒有臥鋪的旅行,那是真累啊!午夜兩點,我都有躺在車廂地板上的沖動。
火車快要進BJ站時,我用冷水洗上一把臉,把疲倦全部驅(qū)走。我輕輕地描畫著峨眉,淡淡地點上櫻唇,秀發(fā)高挽,踩著細細的高跟鞋,我就衣袂飄飄,英姿颯爽的出現(xiàn)在張馨宇面前。
我很多年都不買衣服,我的衣服基本上都是中長款的職業(yè)女裝。我喜歡,所以自認很美。我從不追趕時髦,我就是我,我的美,在我的眉,在我眼,在我的每一次舒緩的呼吸,在我的回眸一笑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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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張馨宇早早的收拾好要帶的作業(yè),站在學校的門口等著我。無論酷暑還是寒冬,每一次,張馨宇都是早早地就站在道場門口等我。
我剛剛轉(zhuǎn)過路口,張馨宇就快步迎了出來。張馨宇一邊和我嬉笑著打招呼,一邊接下我的皮箱,然后挽起我臂膀,陪我去附近的一家最廉價的旅店。
那家旅店房租每天只需要四十元錢,但是條件很差,是個地下室,一個房間也就六平方米,只有兩張簡陋的鐵床,到處都是塵埃。出了房間要走出很遠,七扭八歪的小岔道才能看到廁所。沒有來暖氣時,這里陰冷到每一個骨縫都在提醒我,“求求你,主人,上外面曬會太陽吧!我挺不住了?!?p> 進入旅店,我會鋪上皮箱里自帶的床單。有時,我還會帶上一口電鍋,煮點水餃或餛飩,再洗上一盤新鮮的水果,這個小天地很快就有了一種家的味道。
我的到來,馨宇是那么的開心,他擠在我的床上,小嘴喳喳的叫個不停。晚上,馨宇睡得很是香甜,很是安穩(wěn)。我坐在床邊,看著睡夢中的兒子,久久都不想睡去。我的乖兒子,我怎么看都看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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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滿頭卷發(fā),打扮時髦的母親,她多次看見張馨宇站在寒風里等我的身影,她在馨宇的臉上看到了依戀、期盼和幸福。
她曾羨慕地對我說:“我的女兒要像你兒子這樣該多好啊!她總是嫌賓館條件差,她要求住的房間床要舒服,要有網(wǎng)絡(luò),能洗漱,否則她就不跟我出來住。她還總是和我抱怨,她說:‘你下次不用來了,把錢寄給我就行。’”我看到了這位母親眼中充滿了淚花,低頭輕輕的擦拭。
我柔和地勸慰道:“孩子還小,等長大了,自然會懂事的。女兒,永遠是母親貼心的小棉襖,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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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后的一天,我和馨宇走在去旅店的路上,馨宇挽著我的一條胳膊,身子自然的向我的身側(cè)傾斜,他把整個身子的重心都掛在我的臂膀上。他眉飛色舞地講述著這段時間的生活,說到高興處,他趁我沒注意,身高已經(jīng)一米七的馨宇偷偷地親了一下我的臉頰。我微笑著推開他再次湊近的頭,嗔道:“這是在大街上,注意點形象,好不好?”
張馨宇無所謂的搖著頭,他笑著說:“媽媽,沒事的?!比缓筌坝罹o緊地抱住我的胳膊,把他那高大的頭顱湊近我的耳邊,輕聲說:“我想您了,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