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綺回家后,憑著記憶畫出一副簡單的地圖來。
去青鸞閣學(xué)藝時,她偷偷將圖拿給姜月奴看。姜月奴點點頭,覺得殷綺畫得不錯。她指著地圖上的一道線問道:“這就是啞叔挖的地道?”
“對,從他家到郡守府,那里還有一條通向善音鎮(zhèn)的地道,能讓咱們逃得神不知鬼不覺?!?p> 姜月奴感嘆著:“還是見面聊起來方便,用阿四實在太費勁了!”
阿四是姜月奴給四號鴿起的愛稱。
殷綺突然想起陶瑩交待她做過的事,問道:“你知道那些鴿子都飛去哪里傳信嗎?”
姜月奴搖搖頭,“不知道,不過肯定是些不可告人的事。我見過幾次阿四腳上的信筒,設(shè)計得十分精巧,很難打開。王伯每次拿到信筒后,都會親自送到靈徒館去,至于給誰我就不清楚了。”
眼看家里這潭水越來越深,殷綺出走的決心更強了。再待下去,她恐怕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地道既然已經(jīng)快準備好,剩下的問題就是怎么悄悄地從殷府出去。殷綺還容易些,姜月奴只怕都很難走出東院的大門。
“車到山前必有路!”姜月奴滿懷信心地笑著,“反正你的術(shù)法還沒修煉好,咱們慢慢找機會就是?!?p> 她嘴上這樣說,心里卻沒什么底。其實姜月奴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間,明年仲夏,殷家很可能就要將她送出去。但姜月奴不愿殷綺隨她一起著急,這個隊伍里總要有個縝密冷靜的人在才好。
這邊的事情先擱下,殷綺便全身心地投入到送神會的準備中來。雖然殷廷修對她也沒抱太大期望,可殷綺自己還是希望不被人看輕。帶著這小小的勝負心,她每日都和殷廷修那一隊人馬聚在一處,熟悉同伴并商議策略。
這幾天早課已經(jīng)取消,天字班的靈徒們紛紛召集自己的人手來為送神會做準備。靈徒們一分頭聚集,這館里的火藥味頓時濃了起來。
殷廷修覺得館內(nèi)有點亂,盯著他們的眼睛也太多,干脆帶著同伴們?nèi)チ松窕⑻?,竟也無人敢管。
在神虎堂的一間空曠大院里,殷廷修先讓大家自報姓名,互相認識一下。
白銀殷綺已經(jīng)認識,只見他和其他四個黑衣少年筆直地站在一處,繃得像是王城的侍衛(wèi)。
地字班的兩個靈徒與殷廷修同齡,都是高高瘦瘦的樣子,一個叫徐靈均,另一叫柳問春。他們報完姓名就不在說話,性子有些沉悶。
人字班除了殷綺,另一個加入進來的靈徒喚作孟平,他只比殷綺大上一歲,卻已參加了兩次送神。
孟平個子不高,長得也比較稚氣,人卻比地字班那倆靈徒要圓滑許多。他笑嘻嘻地奉承著殷廷修,幫他樹立領(lǐng)隊的地位。
神虎堂的黑衣少年們分別叫做云影,江影,竹影和雀影,都是影字輩,只有白銀是原名。因為殷廷修覺得有趣,就讓他保留下來。
幾番交流下來,殷廷修大致摸清了各人的性格和長處,便開始分配大家的任務(wù)。
殷廷修和白銀主攻,他會看情況襲擊別的隊伍,奪走他們的神仙。一旦神仙被擒,除天字班的靈徒外,其他人就成了他的手下。
徐靈均、柳問春還有云影、江影二人負責(zé)保護神仙,并盡快將其送到指定位置。
殷綺則要隨著孟平去打探其他隊的消息,并將之傳給眾人。她不禁問道:“要怎么傳信,難道用跑的?”
殷廷修壞壞一笑,道:“那也太慢了。咱們要以彩旗為號,黑旗為敵襲,白旗為平安,紅旗就表示發(fā)現(xiàn)了別的隊伍?!?p> “是要我們用御氣術(shù)讓彩旗升空嗎?”殷綺心虛道。
“那是自然。不過你的術(shù)法尚淺,這些可以交給孟平,他的御氣術(shù)還不錯,”殷廷修今天格外寬容,“你就負責(zé)打探就行?!?p> 殷綺實力最弱,對這樣的安排自然無話可說。其實她心里最想要的是保護神仙的任務(wù),估計得再過兩年,她才有機會獲得這樣的位置。
“誰會贏呢?”外面的少年在緊鑼密鼓地在準備,室內(nèi)的大人們也沒閑著。殷正元、孫孝直、易謹文、魏仲還有陸康正坐在一處討論最后的勝者。
“很難說,”孫孝直首先說道,“不過,相比較而言,還是殷廷允、蘇晏和呂道一的贏面大些。”
易謹文聽著就不太順耳,接口道:“怎么不算上廷修,他的術(shù)法造詣高出眾人一大截,又有拳腳功夫,誰能攔得?。 ?p> “他實力是有,但還差些縝密的心思,做事也一股江湖氣,根本就不該讓他領(lǐng)隊!”
易謹文很想拍桌子,但還是咽下了這口氣,斜過臉不再理孫孝直,心道:你以為我愿意讓他參加送神會這破玩意兒?還不是因為神主的命令!
殷正元沉默地坐在一旁,出乎意料地沒有為孫孝直幫腔,他抬頭看了陸康兩眼,忽道:“巫羅,刺殺一事準備得如何了?”
“差不多了,明日我就出發(fā),到了那里再伺機而動。人字班的大小事務(wù)就勞煩巫謝代為處理!”
魏仲和善地笑著:“那是自然,你無需擔(dān)心。”
易謹文知道陸康又要受一番折磨,看向他的眼神里就多了幾分同情,他安慰道:“我那里還存著些白龍爪熬制的丸藥,你一并帶上,多少會有些幫助?!?p> “多謝巫彭!”
白龍爪是一種花,因形似龍爪,色為白色,才得了這樣一個名字。白龍爪對術(shù)師來說可謂是是難得的靈藥,有益氣養(yǎng)神,鞏固靈力的功效。與之相對的還有一種黑龍爪,比白花更少見,對術(shù)師卻會產(chǎn)生極大損害,令他們神志不清。
陸康從易謹文那里拿了藥丸,回到人字班時,天色已晚。院子里一片寂靜,靈徒們都去了隔壁歇息。
陸康就著月色慢慢踏上通向半山腰的石階,想著在這林間多呆一會兒。等他終于走到空地上,卻見自己的木屋前站著一個人。
那是個年約二十的女子,一身黑衣幾乎要融于夜色中,令她英氣勃勃的臉更顯慘白,如同鬼魅。
陸康心頭開始突突地跳,怕的卻不是這個女子,而是那個總與她形影不離的人。
像是回應(yīng)他的想法般,原本漆黑的屋內(nèi),突然泛起搖曳的燭光,映出一個頎長的人影來。
陸康不敢再猶豫,急忙步入室內(nèi),朝著那個身影深深地跪了下去。
他低頭恭敬地喊道:“巫羅拜見神主!”
被稱作神主的男子正手持燭臺,端詳著掛在墻上的一幅畫作。燭火映照下,他那昳麗如畫的臉竟有些不夠真實。
“這是呂茂的畫?”神主突然問道。
“正是。不過我不太確定是不是真跡?!?p> 神主伸出手輕撫畫的表面,說道:“放心吧,是真跡。”
他放下燭臺,走到窗邊輕輕坐下,然后讓陸康起身過來。
陸康已有一年沒見過神主,眼前的人和記憶中相比沒有絲毫變化,還是三十上下的樣子。
“你明日就要去善鄴?”
“是。已經(jīng)查明蕭詢的住處和他身邊的護衛(wèi)情況,可以擇機動手了?!标懣荡鸬溃瑢ι裰鞯奈床废戎⒉挥X得驚訝。
“讓阿凝跟著你去吧!”他看著已經(jīng)進屋站在自己身后的女子說道:“這次陪著蕭詢的畢云生,年紀雖輕,卻是太常府里頂尖的術(shù)師,你們可不能掉以輕心?!?p> “神主放心,我一定會殺掉蕭詢!”
姿容俊美的男子突然笑了起來,愉悅道:“別這么說,蕭詢現(xiàn)在死還有點早,而且將來也不會死在你手上?!?p> 陸康詫異地看著高深莫測的神主,問道:“那么這次刺殺是……?”
“有位故人來了。他縮頭縮腦地躲了這么些年,總該讓他露一露鋒芒。”
他話說得不明,陸康卻不敢細問,只聽神主又道:“所以,刺殺時盡力就好,遇見斗不過的情況也不用勉強,自保為上,”他頓了頓,聲音里帶了些溫情,“你和阿凝都是我一手教養(yǎng)出來的孩子,不值得為這事有何閃失?!?p> 陸康心里有些動容,見神主起身,知道他打算要走,便和阿凝一起拜別恩師。再抬頭,身著月白色儒衫的人影已經(jīng)飄然走下石階,不知去了哪里。
屋里只剩下阿凝和陸康。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卻沒有生出半點青梅竹馬的情意,碰面時總是無話可說。
靜默中,阿凝解下腰間的短刀,脫去鞋襪在榻上打坐起來,看樣子是想這么將就一宿。
他們都是術(shù)師,不在乎世俗禮節(jié),所以陸康也沒覺得有何不適。他將輕輕一床薄被放在阿凝身邊,便除下外衣躺到床上歇息。
若是平時,陸康常常被噩夢所擾,久久不能安睡??山褚梗犞⒛崎L的呼吸聲,竟很快地靜下心來,一會兒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