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雙全與張妙手的來訪,讓王樸極其意外。當?shù)弥獙Ψ角皝磉M獻投降表章時,王樸整個人如木雕泥塑一般,立即呆愣當場。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流竄數(shù)年、禍害千里的悍匪決意投降了?當中軍官將這個報告再次重復時,他才如夢方醒,定了定心神,立即傳喚民軍代表來見。
賀雙全與張妙手進入中軍大帳,雙雙跪倒在地,恭恭敬敬遞上投降表章。中軍將表章呈給王樸,他拿起表章的手有些顫抖,一遍一遍咀嚼表章上的語句。直到看到表章最后的人名和手印,才相信民軍確實愿意投降。
縱橫中原、禍害朝廷的民軍果真投降了,而且他們沒有向千里追殺的陜系將領(lǐng)投降,也沒有向兵強馬壯的左良玉投降,而是向自己投降。一旦民軍投降之事坐實,為患多年的匪患立即解除。而自己將是終結(jié)這一切的最后勝利者。他似乎看到押著幾十個匪軍首領(lǐng)回到京城,皇帝嘉獎、百官敬仰的場面,不禁有些飄飄然。
賀雙全與張妙手見王樸陶醉的表情,知其已動心,是時候堅其心志了。于是神秘的請王樸屏退左右。王樸一臉狐疑,但見兩人身上并未佩戴武器,便留下幾個貼身親兵保護,讓其他將官全部退下。
賀雙全從懷中掏出一張禮單,敬獻王樸,王樸一覽那禮單,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什么珍珠翡翠、瑪瑙珊瑚、古玩珍奇、水晶玉石,什么奇珍異寶都有。王樸為官多年,也算見過世面,看到這禮單還是極為震驚。
卻聽賀雙全言道:“我等不識時務(wù),反叛朝廷多年,今日雖決意投降,但內(nèi)心深感惶恐。不知朝廷能否不計前嫌,將我等接納。聽聞王總兵來自京城,必定在朝中手眼通天。特此備上薄禮,望王總兵多加疏通,在皇帝與朝臣面前美言幾句,以便我等民軍首領(lǐng)都能有個好的歸宿。”
賀雙全是高迎祥特別挑出來的談判代表,此人與其他民軍首領(lǐng)不同,原本是個秀才出身,說起話來文縐縐的,沒有一絲匪氣。王樸聽了心中很是受用,心道:此人說的倒也懇切,這些民匪首領(lǐng)似乎沒有想象中的兇神惡煞。他轉(zhuǎn)頭看看張妙手,也是低眉順目,一派畢恭畢敬的模樣。
想想剛才賀雙全那番話,送這些厚禮原來是有求于自己。想必他們知道京師京營久居京城,必有通天之路,因此沒有找其他將領(lǐng)投降,單單找我王樸,這么看一切就解釋的通了。此外,民匪首領(lǐng)既然懇求之心急迫,送這些厚禮也就理所應(yīng)當了。王樸自以為想通了一切關(guān)節(jié),不由心花怒放,得意不已。
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美事,既能立得大功,又收了厚禮,簡直是一箭雙雕的好事。他立即準備收下禮單,與兩位代表討論受降事宜。
但轉(zhuǎn)念一想,目前軍中有監(jiān)軍大人坐鎮(zhèn)。道理上講,他才是整支部隊的最高決策人,這件事如果不告訴楊進朝,恐怕不妥。看來這厚禮不能一人獨占了,想到這王樸有些肉痛,不過也是沒法子的事。
他立即好言安撫賀雙全與張妙手,表示朝廷一向以寬仁治天下,如果各位首領(lǐng)誠心悔改,自然有歸化之路。王樸安排酒宴招待賀雙全與張妙手一干人,自己召集駱輝、張嵩等心腹將領(lǐng)一同趕往楊進朝大營,商量匪軍投降事宜。
楊進朝聽到此消息也是驚喜莫名,他把降表反復看了半天,又仔仔細細過目了禮單,這才轉(zhuǎn)向王樸:“總兵對此事怎么看?”
王樸道:“流賊被困數(shù)月,已是彈盡糧絕,我看他們目前也只有投降一條路。這可是一件天大的功勞,幸好流賊認為我京師京營背景深厚,因此找到我部投降。否則這功勞可要被其它部隊搶去。”王樸對匪軍投降沒有絲毫懷疑,話語中還在標榜京營功績。
楊進朝心中也是歡喜無比,皇帝對此次圍剿中原匪軍極為重視,派出了陳大朵、閻思印、謝文舉、孫茂霖等太監(jiān)作為監(jiān)軍,他們在左良玉、曹文詔軍中多次立得大功,而自己落到與王樸搭檔,立功稀少,這次監(jiān)軍之行注定灰頭土臉。沒想到天有不測風云,天大的幸運砸到自己頭上,竟然能夠后來居上,立下這不世奇功。
他聽王樸之言,覺得很有道理,這確實是份幸運,如果匪軍去找左良玉、尤世祿、楊嘉模等人投降,那這份大功就不是自己的了。
王樸已明確表達了接納匪軍投降的意愿,楊進朝又轉(zhuǎn)向駱輝與張嵩,他名義上是全營最高長官,自是要聽聽所有重要將領(lǐng)的意見。
駱輝聽到這個消息也很震驚,他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這勝利來的太過容易。但又說不出什么所以然,只是建議楊進朝與王樸要謹慎從事。
張嵩有點小聰明,行軍打仗頗有謀略,他很贊同駱輝的意見,建言道:“匪軍全體歸降自然是件大好事,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匪軍狡詐也不可不防,不如向他們提出投降條件:必須在十天內(nèi)將所有武器全部上繳。這樣匪軍赤手空拳前來投降,便無需擔心他們詐降突襲?!?p> “嗯,所言有理?!蓖鯓銤M意的點點頭:“張副將所慮很有必要,把這個規(guī)定加到投降條陳上,我們便安心許多了?!?p> 眾人又熱烈的討論向皇帝加緊呈送喜報,安撫受降首領(lǐng),乃至厚禮如何分配的事情。駱輝一直沒言語,他內(nèi)心總有些隱憂,但看眾人歡天喜地的樣子,也不便再潑冷水。
眾人散去,王樸回到中軍大帳,傳喚賀雙全與張妙手,向他們傳達京營營部已決定接納匪軍投降,期望他們早日整編,在十天內(nèi)交出武器,前往京營駐地投降。
賀雙全與張妙手大喜過望,他們千恩萬謝的出了中軍大帳,徑直回到高迎祥駐地。眾頭領(lǐng)還在焦急等待談判事宜。
聽得賀雙全轉(zhuǎn)述王樸言語,張獻忠哈哈大笑:“讓我們放下武器,還限時一個月?這王樸果真天真的可以,我看無需十天,三、四天就夠了,到時候我們便魚入大海,鳥飛高空了?!?p> 高迎祥問道:“秉忠,下一步該怎么辦?”
張獻忠道:“目下已到初冬,寒風已起,幾日之內(nèi)黃河便要結(jié)冰。如今詐降之計已奏效,我們便向王樸駐地移動,先上繳一批武器,以惑齊心。這樣王樸防區(qū)河防既松,也不會傳信給其它部隊支應(yīng)。河水一旦成冰,我們立即強過黃河,到那時不是天高任鳥飛了嗎?”
眾頭領(lǐng)聽罷紛紛點頭稱贊,各自回去準備。
駱輝從大帳出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雖謀略一般,但直覺告訴他,如此輕易得來的東西往往都不可靠。
但京師京營高層一致同意接納匪軍投降,自己空有擔憂也無可奈何。他琢磨了半天,突然想到了一個人,這個人頭腦冷靜,治兵作戰(zhàn)很有謀略,不如找他商量商量。
心思既定,駱輝立即快馬加鞭來到第六營。席銘對駱輝深夜來訪也很意外,但當駱輝向他講述匪軍前來呈獻投降表章之事后,席銘大驚失色,斷然言道:“此事萬萬不妥,這些匪軍的投降乃是詐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