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生下來還未滿月,就開始種瓜點豆了。天氣漸暖,麥苗抽莖,雜草蔓延,婦女們都開始下地剜麥鋤草了。因祖母未坐完月子不能下地,就在鄰村雇了幾個短工鋤田,年屆七旬的曾祖母就下地帶著幾個婦女剜麥。清晨出門下地,早干糧要送到地里吃。那天是母親搊著曾祖母下地的,太陽一箭高了,左等右等不見把干糧送來。等到?jīng)]想望的時候,老人手王福海才提著干糧送到了地頭。曾祖母一再埋怨把干糧送晚了,埋怨不能這樣對待下苦人。老人手說:“老阿姨!您是不知道,人家新院里的仲仲帶著人手把咱家的門房給搶拆去了?!痹婺嘎勓?,急問:“人家來拆的時候,煥祥就沒吭聲嗎?”老人手說:“我那兄弟與世無爭,人家來拆的時候,正坐在西屋里喝茶呢,都沒下炕出門去看一眼。”曾祖母說:“我說我不能出門吧,一出門準有事,果不然?!痹婺革堃差櫜簧铣粤?,喊了聲:“文秀!趕緊搊著我走?!蹦赣H聞言,就搊著曾祖母家去了。
回到家里一看,三間柱石磚木結(jié)構(gòu)建造的一座巍峨門房已蕩然無存,被人家揭頂拆蓋而去了。此時此刻,曾祖母想到當年曾祖父嘗在門房里款待安遠里來的人的情景,老淚縱橫,悲從心中生,怒向膽邊起。轉(zhuǎn)身回家,拿了個撞谷物用的石碓頭筒在了長袖里,奔堂侄孫家去理論。開口大罵曰:“仲仲!你個短死鬼!你個昧良心的乖雜種!你爺爺你大大都死得早,是誰把你拉扯大的?你大大把家里地土全賣給了大山上,是誰幫你贖回來的?你不知恩圖報也就算了,你還使壞把門房給我拆走了,難道你家院子里房子沒修滿嗎?門房是你大爺爺上修的,那時雖然沒分家,但門房在老院門口,又不在新院門口,你憑什么要趁我不在家,偷偷給拆走呢?我把你個做短事的狗東西……。”罵著罵著,袖著石堆頭進了廚房,一碓頭下去把鍋給砸了裂縫,又罵著要砸向缸缸罐罐的,被人手勸著拉了出來,仲仲弟兄倆理虧躲在后院里沒敢出來。
曾祖母被我母親搊回家里,就扶著拐杖站在屋檐臺階上高聲叫罵祖父:“煥祥!你個軟材。人家來拆門房兒,你就眼瞎了、耳聾了?你就啞巴了?你就不能攔擋一下?那門房可是你大大在安遠里干公務(wù)的時候修起來的,是用來接待通渭縣與安遠里的人才修的,他們憑什么要拆去呢?人家都拉屎拉到你頭上來了,你都不言不語,不攔不擋,你對得起你大大嗎?你不配給你大大當兒子?。 弊娓刚f:“你老人家就別著氣了,氣怒傷肝的,何必呢!拆就拆了吧,他們拆了舊的,我們再修個新的,不就得了。當侄子的老大不小的來拆,我怎么好意思去攔擋呢?”曾祖母聽了,就氣得不言語了,倒頭睡在炕上,不吃不喝。母親陪在身邊,邊捶背順氣邊勸慰。曾祖母過不去這個坎,最后祖父就在原址上照樣重蓋了座門房,大小高低一樣,但沒有石柱,也不是松椽松檁,而用椿、柳等雜木修的。從此,兩家門前就筑起了一堵墻,以墻為界,各自修了各自的門房,生分了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