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面色依舊慘白,青絲也凌亂地松散下來,半遮著她美艷的面龐。
她努力平穩(wěn)氣息,單薄的雙肩起起伏伏,“陛下若堅決認(rèn)為臣妾不守婦道,還請拿出證據(jù)?!?p> 祝修云看著她的臉,更是心煩意亂。
他上前兩步,用力抬起她的下巴,目光細(xì)細(xì)掃過她的眉眼。
極力從中尋找出特別不同于姬雙兒的地方。
好叫他心中無愧。
“你怎么配頂著這張臉?”
一句沒頭沒尾的喃喃,如一個驚雷在梁昭耳邊炸開。
“那陛下以為,臣妾該是什么樣?”
她只覺得可笑至極。
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
他究竟是如何說出這番話的?
祝修云也笑了,姬雙兒可從來不會用這樣陰陽怪氣的話來噎他。
姬雙兒明媚得好似天邊朝陽,只可惜命不好,生在了戲坊子里,她最喜歡琳瑯滿目的飾品,每日都會花上大把時間打扮自己。
在祝修云看來,梁昭整日的素鎬與奔喪無異。
瞧著便令人心覺晦氣。
“總之……你得慶幸自己生得這張臉,若非是你這張臉,朕即刻便殺了你?!?p> “當(dāng)初婚約可是陛下您欽點的,如今想廢后,倒也要問問朝廷百官同不同意?!?p> 如果她被廢了后,祝修云哪還會給她留活路。
“朕當(dāng)時怎么不知道,傳聞的京城第一才女,背地里水性楊花!”
“祝修云你住口!”
梁昭氣紅了眼,一時心急竟直諱了祝修云名字。
她上半身都在顫抖,扶在桌沿的手堪堪撐住搖搖欲墜的身軀。
“砰——”
房門被人從外面暴力推開,門栓撞到墻面又被反彈回來。
謝丞沉著臉站在門外,一身戾氣。
祝修云怒斥:“謝丞,何人允你如此放肆!”
謝丞沒應(yīng)他,周身纏繞的戾氣使他宛如地獄來的惡魔修羅。
他每夜都會守在梁昭門外,親眼看著她熄了燈才會安心離去。
偏巧今天他看到祝修云進(jìn)去了,霎時他便感覺到了一股血氣直沖他肺腑,太陽穴處浮出隱隱的青筋。
他也只能極力壓制,隱忍。
他一再壓下沖進(jìn)去殺了祝修云的念頭。
比起弒君,他更不想讓梁昭看到他發(fā)瘋的樣子。
那般的恐怖,連他自己都覺得害怕。
屋內(nèi)響起清脆巨響,像是茶盞被推翻在地,屋內(nèi)人的爭執(zhí)聲忽大忽小,而梁昭的那句話猝不及防地切斷了他所有思緒。
他立馬什么也顧不得了。
梁昭看到謝丞的出現(xiàn)也十幾分意外。
更讓她意外的是,她竟然不希望謝丞攪進(jìn)這場是非。
她理了理肩頭滑落的薄紗,遮上了剛才因糾纏而露出的一小片肌膚,讓自己顯得不那么狼狽。
“謝大人,這里是本宮的寢房,還請你出去?!?p> 謝丞勾唇,可笑意卻不達(dá)眼底,“臣來找陛下有要事處理?!?p> 祝修云十分不耐煩,“何事非得這時候?”
“陛下隨臣來,一看便知?!?p> 他壓低了嗓子,誘哄祝修云踏出房門。
自始至終,他沒有看梁昭一眼。
剛進(jìn)來時他就注意到了梁昭故作無事給他看的模樣,心底剎時一陣抽痛,他怕再看下去,會忍不住當(dāng)場殺了祝修云。
謝丞背對梁昭側(cè)過身子,為祝修云讓開一條路,“陛下,請。”
他微微露出藏在衣袖中的那把匕首,握住刀柄的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刀鋒泛起冰涼的冷光。
“謝丞!”
聽到一聲呵斥,謝丞瞳孔猛然縮了縮,自然地將匕首藏回袖中。
二人回頭看梁昭,而梁昭似乎還驚魂未定。
祝修云疑惑,梁昭對謝丞斥道,“本宮與陛下也有要事處理,我們夫妻二人的事,謝大人還是不要插手了。”
快走。
她將“夫妻二人”四字咬了重音。
果然,她瞧見謝丞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流失。
這樣的神情,不像是生氣,倒像是極力隱忍著的什么到了極致。
他膚色本來就白,此刻又仿佛流盡了渾身血液,蒼白虛脫。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這會兒該難過還是該慶幸。
慶幸梁昭居然知道什么樣的話才能趕走他。
傻昭昭,想讓他走哪里需要這么傷人的話來氣他。
謝丞倚在門邊,低低地笑出聲,梁昭一遍遍地給他使眼色,催促他離開。
“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是臣眼拙……壞了陛下和娘娘的好事,臣,這就告退?!?p> 這是他咬緊牙關(guān)說出的話。
沒等祝修云問,他已經(jīng)先一步離開這里。
看著謝丞在梁昭寢房出入自由,行動絲毫不受約束,祝修云又是一股氣堵在胸口。
祝修云冷靜了許久,問她:
“今日下午,與你在河邊的是何人?”
梁昭抬眸看他,似乎有些意外。
原來,他不知道那人是謝丞。
“那男子無非是臣妾在河邊偶遇之人,他并不知道臣妾身份,更不知道臣妾是陛下的妻子,閑來無事與臣妾攀談了幾句,陛下也打算賜他死罪嗎?”
她沒打算把謝丞供出來,也不會把他供出來。
“他不知道,難道你不知道嗎?”
此話一出,梁昭便知道他信了,便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他問臣妾從何處來,為何獨自在這里,臣妾隨口應(yīng)他兩句,他也就走開了,敢問陛下,臣妾究竟哪字哪句逾矩了?”
梁昭底氣很足,倒襯得祝修云有些理虧,他只是握了握拳。
良久,他像是又想起一事,問她,“傍晚時分,有人看到你宮女跟著一群醫(yī)士出了府,還抬著一個人,是今早遇上的小廝嗎?”
梁昭沒否認(rèn),“陛下是覺得他身為奴,連起碼的醫(yī)治也不需要嗎?”
祝修云,“朕始終認(rèn)為,你幫他一次,已是他祖上三代有功,若你頻繁出手幫他,豈不失一國之母的身份?”
“就因為臣妾是一國之母,臣妾便更不可能放任別人對他濫用私刑,而無動于衷!”
梁昭眉峰蹙起,心中一陣悲痛:
“奴,也是人啊,陛下!”
祝修云深吸了一口氣,他自知再與梁昭爭辯太多也沒有意義,他一開始來這兒的目的除了是要質(zhì)問她,還要她給他侍寢。
但現(xiàn)在,他也沒了興致,轉(zhuǎn)身便出去了。
看著房門被重重關(guān)上,梁昭脫力地跌坐在一旁的軟榻上。
她真的好累。
梁昭斜倚著軟榻上的扶手,闔上雙目。
可她越是想把這些糟心事拋之腦后,腦海中就越是反復(fù)浮現(xiàn)著祝修云白天在長廊斥她的那句話。
又不知過了幾更,她聽到幾陣樹響鳥鳴,庭院外一片竹林晃蕩得厲害,鳥雀被嚇得四散而逃。
她知道有人正在竹林中。
是謝丞?
梁昭實在不知謝丞要做什么,但想起藏在他袖中的那把匕首,梁昭依舊后怕。
她披上了謝丞給她的披肩,輕推開房門,獨自走向那片竹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