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姐夢的緣起
1989年2月25日富士通杯世界圍棋選手錦標(biāo)賽
富士通比賽不日即將開始,崔澤出門的時候,李部長早已等在門外。
李部長接過行李箱:車已經(jīng)等在下面了,登機時間就快到了,走吧。
崔澤聞言看了一眼對面,德善正吃著冰激凌走過來。
看到崔澤,德善晃晃手中的冰激凌向崔澤打招呼。
崔澤眸間染上笑意:老師,稍等一下。
崔澤快步走向德善,扯過德善的手,帶德善拐過街角到小路上停下來。
德善抬頭打量崔澤的臉色:昨晚睡得怎么樣?
崔澤依舊笑著盯著德善,微微點頭。
德善露出不舍的表情:這就要走了嗎?
崔澤捕捉到德善的表情,笑意更盛,崔澤眼神在德善臉上流連,接著看到了她手里的冰激凌,面上表情突然變得嚴(yán)肅起來。
崔澤:不冷嗎?
德善又舔了一口冰激凌,笑瞇瞇沖著崔澤搖頭:不冷。
德善說著抓起崔澤的手:你冷不冷?
崔澤眼神微閃:有一點。
德善果真心疼了:拉鏈不拉當(dāng)然冷了。
德善說著把冰激凌塞到嘴巴里含著,彎腰去幫崔澤拉拉鏈。
崔澤低頭去看德善,只看到發(fā)頂細(xì)軟的發(fā)。
德善把崔澤的拉鏈拉到領(lǐng)口,把冰激凌從嘴巴里拿出來,笑眼彎彎:別忘了給我?guī)ФY物。
崔澤伸手蹭掉德善嘴角的一點冰激凌:想要什么禮物?
德善有些不好意思,伸出舌尖舔舔嘴角:真的要送我禮物嗎,你能記得嗎?
崔澤:不會忘的。
德善笑得開心:好。
崔澤摸摸德善的腦袋:今天放假嗎?
德善笑著點頭:嗯,春假。
崔澤的手還停留在德善發(fā)上摩挲不舍得離開:等我回來。
德善想起來與祖賢約好六點準(zhǔn)時約在咖啡館,急忙催促崔澤:別遲到了,快走吧。
崔澤收回手:走了。
德善目送崔澤離開,快步走到公交車站去等公交。
崔澤的車從德善身邊經(jīng)過時,德善正邊踢石子邊等公交,崔澤摩挲著指尖,指尖似乎還殘存著發(fā)絲細(xì)膩溫涼的觸感,崔澤的眼神黯淡下來。
德善今天約好去的一家新開的咖啡館,祖賢說這里有很多優(yōu)質(zhì)男高生,德善自然欣然赴約。
祖賢遠(yuǎn)遠(yuǎn)看到德善激動招手:這里這里。
德善匆匆跑過去,眼神四處亂瞥:哪里哪里?
祖賢貼在德善耳邊:門口第二桌是我的菜。
德善鬼鬼祟祟趴在桌子上往后扭頭,那邊的男生也看過來,德善猛地扭回頭。
德善:完蛋了,被發(fā)現(xiàn)了。
祖賢趕緊抓過菜單擋住臉,德善也湊過去假模假樣地看起來。
門口的男生走過來,祖賢把菜單移下來:做什么?剛才我們沒有看你。
德善依舊頑強地低頭去看菜單。
男生站在德善面前揮手:德善?
德善抬起頭,神情戒備: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生聲音很大:我是世榮,崔世榮,初中校友。
德善沒想起來眼前這位是誰,崔世榮已經(jīng)拉過椅子坐在德善對面。
德善有些猶豫:可是——
祖賢一把扯住德善:原來是德善的校友啊。
崔世榮:初中的時候就覺得德善很可愛來著,可惜沒有接觸的機會。
德善扯扯嘴角,僵硬回復(fù):是嗎?
崔世榮:對啊,當(dāng)時你跟那個下圍棋的,叫什么來著,崔澤六段哈哈哈哈哈,他現(xiàn)在可是了不起的人物了,當(dāng)時天天跟你屁股后頭,怎么樣,你們現(xiàn)在還經(jīng)常聯(lián)系嗎?
德善目光冷下來:初中的時候我似乎沒有見過你。
祖賢急忙救場:你們初中真的有好多厲害的人物,臥虎藏龍。
崔世榮不以為然:不用練習(xí)嗎,不知道怎么成的國手——
這下子不止德善冷了臉,祖賢也憤怒了,騰地從凳子上站起來:呀!你對我們圍棋之神說的什么話——
咖啡館的電視里透過喧囂的人群傳來主持人的聲音:于金浦機場飛往日本的韓國客機,因惡劣天氣,在日本成田機場發(fā)生了脫離滑行跑道事故——
祖賢的話沒說完便聽到咖啡館內(nèi)一陣騷亂的討論聲,眾人的視線紛紛落在電視上不時發(fā)出幾聲驚呼,她跟著眾人的視線看過去,電視上正播放著飛機失事的新聞,和飛機失事的視頻畫面一起出現(xiàn)的是崔澤的照片。
記者繼續(xù)播報新聞:據(jù)機場方面消息,圍棋棋手崔澤六段及其團隊也在該飛機上,目前暫未聯(lián)系到崔澤方——
祖賢驚叫:崔澤!
祖賢立刻回頭去看德善,德善正怔怔盯著電視。
祖賢高聲叫喊:德善!崔澤是今天的飛機嗎?
周圍的人紛紛扭頭看過來,德善木然地盯著電視里崔澤的照片,沒有回應(yīng)祖賢。
德善知道這是什么時候的照片,是去年第三屆三星杯比賽結(jié)束后答記者問時拍攝的照片,崔澤在那場比賽里打敗了自己的老師,贏得冠軍。
德善眼眶里蓄滿了淚。
祖賢又急又怕,頓時慌了手腳:德善!德善!
周圍的人紛紛扭頭看過來,德善惶惶然站起身,大顆大顆的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下來:我要回家。
祖賢急忙拿包跟上,陪德善走出咖啡館來到公交站牌等車。
此刻天已蒙蒙黑,遠(yuǎn)方有陰云黑壓壓移過來,看著像是要下雨了。
祖賢擔(dān)憂看著德善,德善的臉色差得厲害。
公交車來了,德善率先上去:祖賢,謝謝你,你回去吧。
祖賢腳步頓住,憂心忡忡看了德善一眼,退一步下車。
公交車緩緩離開,德善終于憋不住哭出聲。想到下午和崔澤見面時發(fā)生的一切,不過只是幾小時前,阿澤還用手蹭掉自己嘴邊的冰激凌問想要什么禮物,德善死命揪住書包肩帶,只感覺胸口痛得厲害,痛得不能呼吸,用手錘幾下才能喘過氣來,明明下午見面的時候還好好的,不過幾個小時而已,她不過才離開崔澤幾個小時——
德善閉上眼,她不能再往下想下去。
德善閉上眼,她不能再往下想下去。
她不能接受阿澤發(fā)生任何不測,那可是阿澤啊,那是阿澤,她在心里默默喊阿澤的名字,眼淚越流越兇,豆大的雨點也在頃刻間噼里啪啦落下來。
下車時天色已經(jīng)漆黑,德善顧不得避雨一路狂奔到鳳凰堂,她拼命忍住不哭,將眼淚擦干去敲門,無人應(yīng)答。
德善的心慌得厲害,吉東叔這個時候會去哪里。
德善終于憋不住眼淚,別流淚邊跑回家。
一花女士打開門就是被淋得落湯雞般的哭得稀里嘩啦的德善。
一花女士嚇了一跳:這是怎么了?
德善哭著含糊說不清楚:阿澤,阿澤,我看報道說阿澤——
一花女士明白過來:阿澤沒事,剛才打過電話了,在酒店呢。
德善還是哭:吉東叔不在家里——
一花女士趕緊解釋:他們?nèi)ズ染屏?,跟你爸一起?p> 一花女士拿了大毛巾給德善擦雨:哎呦,下了雨也不知道躲躲,不會感冒吧。
德善仿若未聞,依舊淚流不停。
一花女士急忙摟過德善安慰:哎呦哎呦,我們德善傷心了。
德善悲傷的心情止不住,越發(fā)嚎的大聲。
德善爸爸拍打著衣服進門:這么大的雨,我們德善這是怎么了,誰欺負(fù)了這么活潑的孩子。
一花女士解釋:看到阿澤新聞跑回來的,嚇到了。
德善爸爸:阿澤好著呢,他爸給他打過電話了,在酒店呢。
德善還是抽抽搭搭哭個不停。
德善爸爸著急轉(zhuǎn)圈:我去讓阿澤他爸過來給你說。
吉東叔跟在德善爸爸身后進門,德善還在抽抽搭搭地哭,吉東叔顯然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只沉默著遞上一張紙條:阿澤房間的電話。
德善接過紙條,止住了哭聲。
德善爸爸:快去打吧,說兩句就行,別影響阿澤休息。
德善擦掉眼淚,沉默著將紙條折起來:不行,阿澤肯定休息了。
窗外的雨勢漸小,偶有滴答的雨滴落地的聲音依稀可辨。德善瞪著腫得核桃一般的眼睛發(fā)呆,她失眠了。
房間電話“叮鈴鈴”響了又響,寶拉終于忍無可忍把被子從頭頂拿開起身接電話。
寶拉聲音里帶著不耐煩:誰?隨即沉默扯扯德善,將電話遞給德善。
德善接過電話,崔澤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來:德善吶。
德善瞬間紅了眼眶,喉嚨哽咽著沒有出聲。
崔澤:德善吶,睡了嗎?
德善剛剛止住的眼淚又冒出來,聲音帶著哭腔:沒有。
崔澤的聲音隔著話筒也極溫柔:看到新聞了?
德善更委屈了:嗯——德善繼續(xù)抽泣。
崔澤:對不起,嚇到你了。
德善哭得有些喘:沒有。你快好好休息吧,我沒事。
崔澤聲音帶著笑意:可是我有點失眠,睡不著,你陪我說話吧。
德善雙手握住話筒:吃安眠藥了嗎?
崔澤:吃了一顆。
屋外的雨終于停了,月亮升起來,夜晚變得靜謐起來。
德善聲音很輕:一顆就夠了,你躺在床上閉上眼睛,一會兒就困了。
床邊的臺燈發(fā)著暖黃色的光,崔澤閉上眼睛:下次再出去比賽,一定記得把電話留給你。
德善沒有回答,淺淺的呼吸聲從對面?zhèn)鱽?,崔澤睜開眼睛,側(cè)過身子,將話筒放在床上貼近耳邊沉沉睡去。
“阿嚏——”
德善守在電話機旁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德善裹了裹身上的外套,電話“叮鈴鈴”想起來。
德善立刻接電話:阿澤!
祖賢的聲音傳來:德善。
德善面上神采黯下去:哦,祖賢啊。
祖賢:崔世榮那小子昨天說很抱歉,讓我跟你說一聲。
德善低頭沒出聲。
祖賢:崔澤是明天回來嗎?
德善:是。
祖賢:我看澄清新聞了,崔大師福大命大,不要擔(dān)心了。
德善:知道了。
祖賢:還有,崔世榮說要親口給你說抱歉,我把你的電話給他了。
德善怒意上來,提高嗓門:呀!王祖賢!
電視上廣播的聲音傳來:2月25日,崔澤六段在日本東京舉辦的富士通杯世界圍棋選手錦標(biāo)賽決賽獲勝……
東京的比賽結(jié)束了,德善看到了電視里的崔澤,蜂擁而至的記者圍堵在他的周邊,將通道擠得水泄不通。
祖賢興奮的聲音傳來:新聞上說崔澤六段贏了。
德善:知道了,不說了,我要掛了。
德善掛上電話,專心盯著電視機里的崔澤,閃光燈拼命對準(zhǔn)崔澤的臉“咔嚓嚓”閃個不停,崔澤淡漠的表情下是掩飾不住的疲憊。
記者的聲音持續(xù)解說不停:崔澤六段在國際賽事中已連續(xù)三十連勝,未來一段時間崔澤六段將開始短暫的休息期,暫時沒有賽事安排——
電話接著“叮鈴鈴”響起來。
德善接起電話,崔澤的聲音透過電話線傳來:德善吶。
德善瞬間來了精神:贏了對吧。我看到新聞了。
崔澤點頭:嗯。
德善笑意盈盈:我們阿澤做的好棒。什么時候回來?
崔澤遲疑一下開口:今天下午的飛機。
德善的笑容僵在臉上:飛機嗎?怎么不歇一天明天再回來,明天坐早班機吧阿澤。
崔澤:沒事的。
德善:那我去機場接你。
崔澤著急的聲音從對面?zhèn)鱽恚翰恍?,太晚了。你在家等我?p> 德善噘嘴,手指繞著電話先轉(zhuǎn)啊轉(zhuǎn):可是我在家會胡思亂想。
崔澤耐心安慰:機場太遠(yuǎn)了,還有禮物,你來機場就沒有禮物了。
德善悶悶不樂:知道了。
崔澤繼續(xù)溫柔哄慰:我一下飛機就給你打電話好不好。
德善默默點頭:好。
等到崔澤、李部長一行人拖著行李從到達大廳走出來時,還是在機場大廳里見到了四處張望的德善。
李部長率先發(fā)現(xiàn)了德善:哦,德善。
崔澤順著李部長的手指看過去,德善也轉(zhuǎn)頭看了過來。
德善的腳步頓住,猶豫著沒有上前,只是遠(yuǎn)遠(yuǎn)看著崔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