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
青州大陸郊野小邑
“‘一藍一紅,兩道身影,化作靈光,飄飄搖搖,糾糾纏纏,追隨著他們共同守護的女神,墜、入、凡、間!’太感人了!”
歲若星一邊嚼著狗尾巴草,一邊晃蕩著小腿,以她能擺出的最舒服的姿勢仰躺在一棵大槐樹的樹杈上。
一只彩紋珍珠鳥正蒲扇著翅膀用嘴為她翻著書頁,而她則津津有味地沉浸在書中的世界里。
這就是歲若星看話本的極爽姿勢,所有煩惱都在這時煙消云散。人生若是能夠天天如此,那可就太爽了!
“不愧是天界‘四仲中星’的最強組合!”歲若星雙眼迸射著火花,激動地揪起小拳拳。
“一個是閬苑仙葩,冷峻肅殺!一個是金玉無瑕,赤焰嬌花!一個冰冷如霜,一個熱情似火!他們那么與眾不同,又都這樣重情重義、誓死相隨……簡直太優(yōu)秀了!”
歲若星一臉姨母笑,沉浸看話本的幸福感中,簡直快要暈厥過去。
“他倆后來怎么了?野子,快,快給我下一本!”
她迫不及待地朝大槐樹下探出腦袋。珍珠小鳥站在她的肩頭鳴叫,似乎也在幫她催促。
一堆古籍被重重地放在地上,已堆成了小山。名叫野子的小男孩用破舊的麻布衣袖擦了擦額角的汗水,這已經(jīng)是他從別村術士家偷來的第九批古籍了。
“星爺,你找到改命的法子了嗎?咋還有心思看閑書呢?”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jiān),這位姑奶奶難道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是怎樣可怕的事情嗎?
“你懂什么,活在當下,讓命運見鬼去吧!這才活得爽快!瞻前顧后,怕這怕那的,活得多憋屈!”
要不是真的生死攸關,她寧愿長在這棵大槐樹上,在仲秋星君虛宿和仲夏星君心宿的愛恨情仇中永遠不出來。
“哼,真這么看得開,還叫我偷那么多書干嘛?”野子嘟著小嘴,黑黝黝的腮幫子鼓得老圓。
“哎,人斗不過命,胳膊擰不過大腿嘛!理想是豐滿的,現(xiàn)實卻只是塊剁肉板?!彪m然明知伸頭縮頭總是一刀,但再廢的木柴到了烈火里總還得蹦跶一點火星子吧!
更何況她答應過母親,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看完了都還回去,這不叫偷!”歲若星狡黠地一笑,雙眸燦若繁星,一身男子的粗布麻衣仍擋不住她絕世的容貌。
縱使是野子這樣發(fā)育未完全的小毛孩,也經(jīng)不住歲若星這不經(jīng)意的一笑,良久才回過神來,“敢情跑腿的不是你,凈說些風涼話。這些書真的能幫到你嗎?都看了那么久了……”
雖說他野子年紀不大,翻墻、鉆洞、挖地道可是一把好手,號稱黑面小地鼠,那在他們這片兒可是出了名的。要不是為了星爺,他可不會做這么吃力不討好的活兒。
“嘿嘿,瞧這個?!睔q若星從懷里掏出一本封頁皺黃的薄冊子,雖看似普通,卻有些年頭。
“你已經(jīng)找到了!”野子驚喜地瞪大杏眼。
“當然,否則我歲若星又怎么能在這田野小邑活到今天。知命不怕命,不打沒準備的仗,記住了嗎?”
“嗯,記住了,不愧是星爺!”野子敬佩地望著歲若星,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誒,你早就找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還要我去偷那么多書!”
“四仲中星的話本里就數(shù)寫虛宿和心宿的最好看!真想一口氣全部讀完!”歲若星說著又激動了起來,但很快又露出落寞的神情。
“如果不抓緊時間,也許……以后就沒有機會了……”
“星爺……”
野子擔憂地望著歲若星,他知道歲若星總愛擺出一副吊兒郎當,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但內心并沒有看上去的那么堅強。
縱使誰也不會想到眼前這個衣衫襤褸的歲若星,曾經(jīng)是青州廷尉的長女,住在城里高墻院落里的大小姐。
然而,自記事起她便擁有了預知未來之事的能力。這一異能非但沒有為她帶來幸運,相反卻為她帶來了刻骨的傷痛。
起初,每當她預測到不幸時總想極力挽救,結果卻發(fā)現(xiàn)縱使她作出再多的努力,最終依然無法改變什么。
在周圍人看來,她擁有足以魅惑眾生的美貌,嘴里卻說著可怕的預言,就像來自地府的妖女,是所有不幸的根源。
歲若星自此便落了個“掃把星”的稱呼。
她逐漸明白預測一個不能改變的未來是毫無用處的,就算改變了,由此產(chǎn)生的結果更是自己所無法承受的。
在父親、族人異樣的目光下,她開始將自己假扮成一個普通人,無視預知道的一切。只是人心又怎是你想改變就能改變的,一朝被視為異類,一生都將被指指點點。
人世間唯一將她當成正常人的,只有她的母親,一個溫婉賢淑,善良得連螞蟻都不愿傷害的女子,父親最疼愛的妾侍。
起初在母親的護翼下,她還能勉強在府中生存,雖然受盡各種冷言冷語、暗中的欺辱,但總算是衣食無憂。
直到那一夜,歲若星預測到了母親的死狀,并瘋了似的企圖改變,最終卻依舊無濟于事。
父親將母親的死全都歸罪到了她的頭上,坐實了她災星的名聲,更為她落了個弒母的大罪。
于是,“金釵”之年的歲若星被無情地拋棄,丟在這田野小邑之中自生自滅。
幸而她自幼喜愛閱讀各類雜書,從中竟悟出了不少與自然鳥獸相通、助荒地枯木生長的法子。
郊野的庶人們在她的指點下,生活改善不少。許多無家可歸的孩子都主動跟隨于她,把她當作老大看待,野子就是其中一個。
本以為就算淪落郊野也算落得個自由自在,不想她竟又預測到了更加悲慘的命運,而即將遭受這一切的不是別人,
就是她自己!
“駕!”
隆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四五十人的狩獵隊伍浩浩蕩蕩地朝他們所在的林子飛馳而來。
沖在隊伍最前頭的便是當今宰相長子田剡。其父田和是田氏宗主,齊國朝堂上說一不二的人物。
父子倆狼狽為奸,對外假做善事,收攏人心;對內哄騙齊康公荒淫嗜酒,不勤于政,活脫脫將齊國的王上養(yǎng)成了自家的傀儡。
這回也是田剡做局,借著偷偷溜出城外狩獵之名,帶著齊康公一路上強搶百姓財物,欺人子女,擾得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齊康公被百姓罵得狗血淋頭,反倒還樂呵呵稱贊田剡辦事得力,連稱這野外可比宮里好玩多了,只是尚有些不夠盡興!
這言下之意便是,如果能獵到個絕色美女回去就更好了。
“來了……”歲若星站在槐樹高處,遙望遠處。肩頭的珍珠鳥不安地飛起,拼命地撲扇著翅膀。
數(shù)天前,一副未來即將發(fā)生的場景突然浮現(xiàn)在歲若星的腦海中。
一隊人馬途經(jīng)她生活的郊野小邑,大肆侵擾一番后,領頭的齊康公看上了她的美貌,強行將她擄走,帶回宮中。
根據(jù)歲若星以往企圖改命的經(jīng)驗,就算她連夜遁逃也無法避免自己被搶的命運,更何況整個小邑的老老小小仍會遭殃。
不如在馬隊進村之前,在此設法攔截,以她一人換整個村子的平安,也甚是劃算。
“野子、小珍珠,快躲起來,發(fā)生任何事都別出聲?!币荒Q絕浮現(xiàn)在歲若星的眉間。
歲若星翻身從樹上躍下,從地上摸了一把黑土抹在臉上,低頭站立在樹林入口之前,靜靜等待著狩獵隊伍的到來。
“小子,竟敢擋我們的路!可知道你面前的是何人?”田剡勒住韁繩。哪里來的鄉(xiāng)野小孩,看來是不要命了!
“草民參見王上!”歲若星跪地叩拜。
“你竟知道自己沖撞的是誰,那還不快快自我了斷,免得臟了我的劍?!?p> 田剡雖說是偷偷帶著齊康公出來找樂子,實則早就將他的行蹤散布了出去,為的就是將齊康公驕奢淫逸、殘害百姓的壞名聲攪得世人皆知。因此,這鄉(xiāng)野小民知道他們是誰也不足為奇。
“草民命如草芥,不值一提,斗膽在此只因為受了天命,前來救康公的。”
齊康公原本無心理會這臟兮兮的山野小孩,只想由田剡快快處置便了,沒想到這家伙竟口出狂言,說是來救他性命的,這可令他好奇心頓起。
“臭小子,孤為何需要你來救?”
齊康公騎著大馬從隊伍中央走了上來,瘦削的身體居高臨下,瞇縫著眼俯視著歲若星。
“敢問王上,平日可有乏力、惡心、食欲減退之感?”
“大膽!王上的身體怎是你能問的?”田剡有些不耐煩了,抽出長劍抵在歲若星白嫩的脖頸處。
“再問王上,腹部可有腫塊,按壓上腹時是否有疼痛之感?”歲若星無懼田剡的逼迫,抬頭看向齊康公。
齊康公心底一怔,語氣變得急切起來,“沒錯,沒錯,孤近日甚感口淡無味,氣悶乏力,這才請?zhí)飷矍渑愎鲁鰜砩⑸⑿摹D闶窃趺纯闯鰜淼???p> “草民自幼便能預測兇吉,近日夢中受天君之命在此等候,為王上祛病解憂?!?p> 她這可都是真真切切的大實話,預測未來是她自出了娘胎就有的本事,雖然給她帶來了無盡的災禍,卻也從未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