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就說話,湊這么近做什么?”
“說話就說話,踩我做什么?”
蕭肅反問,卻是站在原地不動了。
踢人的江姜也不動了,不,這個力度,或許蕭肅的“踩”更合適。
盛夏單薄的衣服布料向來藏不住暑氣,自然也遮不住熱意,略高一點兒的體溫就這么順著腳心攀著腿透進來了。
“你不高興?!?p> “我為什么要高興?”
“沒有為什么?!笔捗C另一條腿往前一步,卻是說:“但你的確是在因為什么不高興?!?p> 江姜聞言,愣了一下,卻不自覺的順勢收了點兒力,幾乎是輕輕搭在上面了,結(jié)果下一秒就被得寸進尺,原本打直的腿現(xiàn)在只能微曲了。
“你知道什么,你很了解我?”江姜回過神,腳上一個用力。
蕭肅退了半步,搖頭:“不了解,你也沒打算讓我了解?!?p> “你又知道了。”
“蕭夫人,我不知道,更不知道你為什么不高興,也無從開解?!鳖D了頓,蕭肅已經(jīng)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個什么地位,“應該也不需要我開解?!?p> 這幾天朝夕相處——如果同一個屋檐底下天天早晚打個照面也算的話,蕭肅深刻的認識到,江姜的生活并不需要他。
她有喜歡且有成績的工作,有規(guī)律且健康的作息安排,有稱職且很關心她的保姆,有長期且穩(wěn)定的社會關系,她一個人就可以生活得很好。
蕭肅于她,蕭家于她,其實并沒有什么用。
尤其是今天晚上周慧儀和江姜這對婆媳又見面之后,或許天底下沒有幾對關系不錯的婆媳,但一見面第一件事就是嗆聲斗嘴的,應該也不常見。
蕭肅突然搬進來,或許只有打擾。
但是,但是,但是,蕭肅附身撈起了那只腳,在江姜突然瞪圓了的眼睛里看見自己握住了腳踝。
“我也不是來開解你的?!笔捗C說。
江姜沒想到蕭肅突然這么輕浮,更沒想到他力氣這么大,小動作掙脫不開,動作大了估計自己十有八九得摔地上,一時間只能待在蕭肅手里了,維持著這個不太妙的姿勢。
“那你來干什么?”
“來道謝。”蕭肅就著這個不太妙的姿勢,要談得居然是正經(jīng)事,“謝謝你的支持票?!?p> 大傷未愈的蕭總初次現(xiàn)身董事會,就被架到了火上烤,蕭肅早有準備,但沒用上,某個出口分部據(jù)理力爭,一力保下了,所有的方案都被擱置,以一聲不吭的絕對劣勢再拿下半個月的緩沖期。
半個月不長,蕭肅的骨頭都長不好,但已經(jīng)足夠做很多事情,比如,在已經(jīng)了解透徹啟運的前提下,重新接手大部分事務。
而那個據(jù)理力爭的分部經(jīng)理是前江氏助理,是代替出面江姜的全委托人,是江源留給江姜的職業(yè)經(jīng)理人。
還是,當年車禍事故后,第一個站出來質(zhì)疑蕭家真實意圖作、詰問蕭肅江姜動向的人。
這個人這么多年似乎一直對蕭肅持觀望態(tài)度,人在江氏收編的分部代行決策權,卻從沒參與過其他分部活動,就差把對前東家忠心耿耿七個字寫臉上了。
就這么一個人,這種時候站在了蕭肅這邊。
會后,則是根本不想搭理蕭肅這邊的人,帶著助理走得飛快。
這背后是誰在出力,很顯然。
江姜看著蕭肅,恍然大悟般點頭,轉(zhuǎn)而矢口否認:“你說的是今天的董事會?那很抱歉,他很久之前就在我父親身邊做事了,如果沒有意外,他應該是江氏的總經(jīng)理,或者說是江家特聘的經(jīng)理人,現(xiàn)在我的決策權也是由他全權代理的?!?p> “如果他支持你,那么,一定是從全局出發(fā),與我,沒什么關系。”
“道謝道早了,蕭總?!?p> ”是么?”
“是?!?p> 蕭肅望著江姜,卻是笑了。
“那你怎么知道董事會是今天?”蕭肅淡淡開了口,“群發(fā)股東的郵件寫的日期是明天下午,臨時提前是肖宇在我辦公室一個一個打電話通知的,當時撥的就不是你的電話?!?p> 這種重要會議改期其實不太禮貌,但如果不走偏鋒,怎么能見真章呢?
還有什么比老板失憶這種事情更能提供動手腳的余地呢?
什么都不記得的人,那么就意味著,沒做過的他也不記得。
曾經(jīng)擁有絕對決策權,就意味著,所有決策都與他有關,不管有沒有真的下過決策。
親信宿敵都可以往后放,小人刺頭也可以再議,想渾水摸魚、栽贓嫁禍的,必須先揪出來,也正好殺雞儆猴。
不聾不啞不做家翁,啟運三代人的心血,總有藏污納垢的角落,但如果想借著蕭肅不記事這一點生事,那就沒得聊了。
蕭肅輕輕兩句話,堵上了江姜的嘴。
一時間空氣都安靜了。
江姜猛地抽回腳,接力回身,翻下了床,靈活又敏捷。
像是……
做了好事卻不承認,被別人上報得了表揚還要翻臉的別扭小孩。
更像是……
真假難辨的說辭摻在有意無意的舉止里,明晃晃過了六七年,突然被人揪住了一個小漏洞,從這洞里可窺心意可感冷暖。
想明白了這一節(jié)的蕭肅暗嘆江姜太難搞,又似乎明白了為什么之前那好幾年自己都沒怎么跟她相處。
思緒快,他手更快,沒有回身下床這個動作,他堪堪在門口攔住了江姜,后背抵著門,蕭肅又想笑。
“你明明很關心我。”蕭肅看著面前已經(jīng)開始拒絕溝通不愿意看他了的江姜,輕嘆。
然后江姜就被抱了個滿懷。
“別動,董事會回來路上換的藥,醫(yī)生說不宜劇烈運動?!笔捗C又一句話堵死了,沒傷的那側(cè)肩膀上,江姜梗著脖子挨著。
“我根本不關心你?!?p> “那你怎么不動?”
“……”江姜徹底放棄,閉眼,問:“那其實我特別關心你,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樣?”
蕭肅說:“我們可以再一次從陌生到熟悉,從頭開始。”
又是這個說法。
“理由?!?p> “江姜,的確不是所有夫妻的恩愛,但我們可以試著做一對恩愛的夫妻。”
蕭肅微微松開幾分,退開半步,認真又誠懇。
她之前的話,他有在聽。
“那天晚上,我知道你還沒睡,今天晚上,我再說一次,江姜,那么多人里,我就是對你淺薄了。”蕭肅微微低眉,“你要我怎么辦呢?”
這猝不及防的告白,江姜愣了一下,那天晚上深夜的擁抱在跟上一刻的重合,她眨了下眼睛,看著蕭肅那張臉,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