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暗通
“是我唐突了,這般說起,倒勾了公主的傷心事了。”
姜芷原還在疑心,卻見宋清安取出帕子拭淚,思緒一斷,便沒再細(xì)想。
宋清安眉黛微蹙,眸中淚光點點:“不怪娘娘,原是我也有些想她了。”
她低著頭,錦帕掩面。片刻后才似整理好情緒般抬起頭:“所以娘娘是想告訴我關(guān)于母親的事嗎?”
她這話說得直白,讓姜芷不免愣了愣。但后者很快反應(yīng)過來,笑說:“確有此意?!?p> 姜芷向冬若遞了個眼色,殿中侍婢盡數(shù)退下。
宋清安瞧著這番架勢,不由得稍稍坐正,目光灼灼看向姜芷。
卻見姜芷向前微微傾身,壓低了聲音道:“公主可知,當(dāng)年……是誰彈劾的嗎?”
姜芷說的是陸家被治罪前,曾有人秘密上奏稱陸家蓄意謀反,這才引得梁帝去查。
這一查,竟真在陸相府中找到了罪證。
此事疑點重重,最重要的,邊是那秘密上奏之人。
陸氏滅門后,柳氏卻突然崛起,連柳自明的相位都是在那之后得的。人人皆說,秘密上奏的,定是柳自明。
宋清安沒有接話,只是低眸笑笑:“前朝之事,我一個深宮里的人,又怎能知曉清晰?”
姜芷直起身子,摸了摸護(hù)甲:“不,公主心中定有一個猜測?!?p> “若我說……公主的猜測是對的呢?”
對上姜芷暗芒閃爍的眼睛,宋清安有些心驚。
她倒真是大膽,就這么相信自己會與她站在同一線嗎?
“娘娘又怎知我猜的是什么,莫非娘娘還能讀人心緒不成?”
宋清安挑了挑眉,一副油鹽不進(jìn)的模樣。姜芷也不惱,捧起茶盞輕輕撇去其上浮沫,瓷蓋與瓷盞相碰發(fā)出清脆之聲。
“非也,這不是宮中人人皆知的秘密嗎?”
“哪怕另有其人,但公主想想,這其中,難道就沒有他們的手筆嗎?”
“這五年來,公主于此間受苦,二殿下又……不都是拜他們所賜?”
宋清安抿唇一笑,搭著軟枕的手卻愈發(fā)用力:“娘娘想如何?”
姜芷呷了一口茶水,卻是慢悠悠念了句詩:“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
“可惜香也散了。”
姜芷放下茶盞,感慨道。
宋清安知道姜芷在說母親。昔時淑妃寵冠六宮,后來一朝身死,落得個凄涼下場。但母親的事被姜芷這樣的人念著,宋清安心中幾多不滿。
她與姜芷笑了笑,沒有接話。
姜芷亦沉默下來,眼神在宋清安身上轉(zhuǎn)悠了一圈,沒頭沒腦說道:“公主這身衣裳可是新裁的?”
宋清安今日穿的是牙白色妝花小襖,銀線織就的紋樣針腳細(xì)密,繁復(fù)華麗。她低頭瞥了一眼,溫聲回道:“是前段時間貴妃娘娘賞下的?!?p> “公主,我得提醒一句,”姜芷眸光稍稍冷下,“貴妃娘娘的東西太過貴重,得仔細(xì)著些?!?p> 其弦外之音倒是分明。
宋清安柔順一笑:“是,清安記下了。”
姜芷眼底冷意轉(zhuǎn)瞬即逝,復(fù)又換上笑容:“我不過隨口一提,公主莫往心里去?!?p> “娘娘關(guān)心我,我自是感激的?!?p>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心照不宣。
柳綺筠賞的那批衣服果然有問題。
宋清安面上笑意盈盈,心中卻已開始思索。
按說后來,衣裳是由劉泉送來的……那時的衣裳,應(yīng)當(dāng)和柳綺筠賞的,已不是同一批了。
那原先的又去哪了?
難怪柳綺筠被擺了一道后也沒再對她動手,原是留了后手。
宋清安覺得該去尋裴卿問問,可想到昨夜之事,她忽然有些遲疑。
宋清安看了眼面前的姜芷,沒再想下去。
她輕輕擱下茶盞,垂眸道:“娘娘,時候不早,我便不叨擾了?!?p> 姜芷也沒留她的意思,該說的暫時都說了,端看宋清安有沒有那個意思。是以姜芷起身,將她送出了未央宮。
“娘娘覺得,昭定公主可堪此任嗎?”
瞧著宋清安走遠(yuǎn)了,冬若扶著姜芷回了內(nèi)殿,在其身畔小聲詢問。
“只要她愿意?!?p> 姜芷輕聲,拿過案上的剪子去修花枝上多余枝椏。
“可別看她面上那樣軟和,她可不是個好拿捏的主兒?!?p> “咔嚓”一聲,姜芷又剪去一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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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宮路上,宋清安在轎輦中兀自思量。
姜芷知道那批衣裳有問題或許不奇怪,她與柳綺筠斗了這么多年,只怕長樂宮里也有不少眼線。
這也算是她遞來的橄欖枝了……若真能被捅出去,不說扳倒柳綺筠,至少能先洗掉一批柳綺筠的人,傷傷她的元?dú)狻?p> 宋清安揉了揉太陽穴,覺得有點頭疼。
那批衣裳還不知在哪兒,縱是找到了,又該怎么潑到柳綺筠身上去。
除非……
事情鬧得足夠大。
宋清安心思一轉(zhuǎn),想到了柳思瑾。
她可算不得什么好人,若能達(dá)成目的,稍微犧牲下旁人也無妨。
何況柳思瑾是柳氏女……
宋清安心中暗自有了計較。
她叫停了轎輦,喚來竹煙低聲耳語。
轎子復(fù)又行路時,一旁已無竹煙身影。
……
晚膳時分,宋清安收到了耶寧阿初的傳信。要與兄長遞消息,自然借耶寧阿初的手段更為方便妥帖。
宋清安將早已寫好的信交給來人,隨后百無聊賴望著窗外出神。
之前幾日幾乎天天都見裴卿,今夜突然不見,感覺有點怪怪的。
竹煙也在此時回了宮內(nèi),看她臉色應(yīng)當(dāng)還算順利。
“怎么樣,見到賀年了嗎?”
竹煙點了點頭,小聲道:“婢子已讓他和針工局交代過,有掌印大人的身份在,他們不敢造次。”
宋清安彎了彎唇,又低落下來,兩手捧腮:“也不知裴掌印這幾日在做什么,竟都不能見。”
她聲音漸漸放輕,很快便讓人聽不清晰:“再不見,他們都該走了……”
裴卿不見宋清安是有原因的。
一面是因著那夜之事,他有些不想見她;一面,則是這幾日的確有事忙。
上元節(jié)前后,秦州的雪下得格外大。
這幾日關(guān)于秦州雪災(zāi)的折子雪片般飛來,在案上累了高高一摞。
的確有幾封折子是要求朝廷盡快下發(fā)賑災(zāi)物資的……但更多的,是暗示裴卿將他們安排進(jìn)賑災(zāi)人員中。
以此好昧下賑災(zāi)的銀兩。
那的確是筆客觀的數(shù)目,然裴卿卻興致缺缺。
“賀年。”
今日在書房內(nèi)服侍的是賀年,聞言,賀年向前靠近了些,恭敬應(yīng)道:“掌印大人有什么吩咐?”
“今天見誰了?”
賀年僵了僵,還是乖乖將與竹煙見面的事說了出來。
裴卿只稍一聯(lián)想,便知宋清安要做什么。
她倒是狠得下心,和她母親半點不像。
“掌印大人這幾日……真的不能見公主嗎?”
感受到裴卿森冷目光掃來,賀年打了個顫,卻還是將話說完:“奴……奴就是聽竹煙姐姐講的,感覺公主似乎很想見掌印大人?!?p> 很想嗎……
就在賀年以為自己要挨罰時,卻聽裴卿古怪地笑了一聲。
“那便明日吧。”
“???”賀年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那這些折子……?”
裴卿瞥了眼堆疊的奏章,涼涼掀唇:“讓劉泉來處理,告訴他,只需全部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