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發(fā)糖
北冰洋,格林蘭海。
蘇玉恒安靜的坐在床上,看著窗外。所有的景物都被白色占據(jù),一望無際的冰川,仿佛上帝只創(chuàng)造出了這一種顏色。
有時候蘇玉恒也會想,如果世界上只剩下白色,那么人們是不是會活的很沒意思,高興了用白色慶祝,悲傷了用白色難過,白色是枯竭而無血色、無生命的表現(xiàn),象征死亡。
他站了起來,想要去甲板上透透氣。
Arktika,北極
“北極”號緩緩地向前行駛,它所經(jīng)過的地方都拖著長長的波痕。
凜冽的風狂嘯般迎面吹來,所有人都忙著做自己的事情,連芬格爾都忙著拍照片,打算在不久之后寄給古巴的妹子,說不定信件里還附帶著遺書。
唯獨蘇玉恒無事可做。
不過這樣也好,他心想,所有人都忙著自己的事,把偵查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給他做,大家一定很信賴他才會讓他去做斥候吧?很多時候蘇玉恒都不會難過,因為他把那些不好的事情都能往好的方向聯(lián)想。無師自通,倒有幾分阿Q精神。
“這就是血之哀么...”蘇玉恒輕聲說。
“屁嘞,你這算什么血之哀,頂多算大人都在忙沒人看管的小孩子罷了。哪里都想去,卻又哪里都去不了?!甭辐Q澤不知不覺地出現(xiàn)在他身后。
“你這個小魔鬼每次出現(xiàn)就沒好事。”蘇玉恒撇了他一眼。“你手里拿著畫板是要干啥?”
“哥哥你要是這樣想我可就太讓我傷心了?!甭辐Q澤露出委屈的表情。
“你們魔鬼還有心這種東西的?”蘇玉恒打趣道。
“各戶的友好惠贈,”路鳴澤故作正經(jīng)的說,“我決定為你畫一副畫,今天的你很帥哦?!?p> “別鬧了”蘇玉恒擺擺手,他才不信路鳴澤會這么無聊的突然跑出來說給他畫幅畫。
“你在畫什么?”蘇玉恒湊過去看。
“搞什么飛機,你這畫的是什么?”蘇玉恒不解地說,“這是...一臺飛機么?”
“是啊,雅格第斯號?!甭辐Q澤頭也不抬地說,“馬上就快畫好了?!?p> “雅格第斯號?迪迦奧特曼里的那大家伙?”蘇玉恒突然覺得好笑,“你今年多大啦?小學生。”
路鳴澤不理睬他,自顧自地畫著,“好啦,終于畫完了?!彪S后他面無表情地把手中的畫從甲板上扔到海里。
“喂喂,跟你開個玩笑這么當真干嘛。”蘇玉恒討好的笑著,有些諂媚。
“本來我也打算把這畫扔掉的。”路鳴澤淡淡地說。“哥哥你不相信電視里的東西真的存在嗎?”
“那些都是別人虛構(gòu)出來的東西,當然不存在啊?!碧K玉恒想也不想的說。
“那么龍呢?在你沒有接觸到卡塞爾學院之前,你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曾經(jīng)有過龍族么?”路鳴澤輕聲說,“在你沒有接觸到世界的本質(zhì)之前,太早下定論的話,到頭來還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吶?!?p> 他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看著冰川有些入迷,“成長本就是把世界不斷的崩塌再不斷的構(gòu)建的過程?!?p> “客戶的友好惠贈也是真的,”路鳴澤停下腳步,蹦跳著轉(zhuǎn)過身來對著蘇玉恒,“哥哥你不是之前問我把奧丁帶到哪里去了么,我把他當作祭品復活了繪梨衣,我救不了她,但是初代種龍王可以?!?p> 繪梨衣...蘇玉恒怔了下,心臟似乎猛地跳動了下,那堅硬胸口下的某處柔軟,一只小怪獸挖出了洞穴搖著尾巴鉆了出來。
“耶夢加得曾打算復活康斯坦丁,不過很遺憾的是康斯坦丁是被七宗罪所殺死,無法復活?!?p> 他又走到蘇玉恒的身邊,“我就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抓著奧丁把他的血全部抽給了繪梨衣,不過你別擔心,復活之后的繪梨衣并沒有成為龍王或者死侍,上次和我們打的奧丁并不是他本人,唔...也不能這樣說,說是半個奧丁比較準確?!?p> 路鳴澤微笑著說,他輕描淡寫地將過程描述出來,可是蘇玉恒知道那個過程是多么恐怖和殘忍。
在那個紅井的深處,赫爾佐格也是這樣交換著血液成為白王。
蘇玉恒突然覺得他真的是個小魔鬼,他微笑著說話,有著孩童般的溫暖和紳士般的優(yōu)雅,目光里卻流露著狂暴與猙獰??伤@樣做真的是為了自己,他蘇玉恒無能為力后悔莫及的事情,路鳴澤替他做到了。
如果有一天路鳴澤消失不見了,蘇玉恒說不定真的會很孤獨,再也沒有人在關鍵時刻跑出來替他擺平事情,再也沒有人替他出謀劃策一起憤慨這個世界,說起來他們倆有時真的挺像一對兄弟的。
“謝謝你?!痹S久之后,蘇玉恒說。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緊緊地將路鳴澤摟在懷里。
可是他做不到,路鳴澤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很官方的笑了笑繞著他走了幾步,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真的是衰到連魔鬼都嫌棄自己啊,蘇玉恒心中感慨萬千。
“口頭表達謝意就可以了,說了是惠贈,你這樣那樣的揣測懷疑我,真的很讓我難過啊哥哥。”
路鳴澤從他身后推了他一把,“現(xiàn)在去見她吧,哥哥?!?p> 蘇玉恒被路鳴澤推的走路釀蹌,他剛想咒罵路鳴澤,卻愣在原地。
在路鳴澤說到了繪梨衣已經(jīng)復活的時候,他腦海里閃過很多種方式再一次和繪梨衣的相遇,卻沒有想到這么突然,突然到他連準備的時間都沒有。
他感到自己又一次被小魔鬼戲耍了,說不定那個小魔鬼此時正躲在某個地方偷偷地笑著吧?
女孩安靜的盤著腿坐在甲板前端,海風將她那紅色長發(fā)吹的漫天飛舞,像是飄散在空中的蒲公英。她目光平淡地望著遠方海面,沒有注意到身后越來越近的蘇玉恒。
蘇玉恒坐在她的身旁,側(cè)著臉仔細地看著繪梨衣。這個精致的像陶瓷娃娃的可愛女孩此時也扭過頭來看著他,然后迅速地低下頭,在紙上寫著什么,“Sakura怎么哭了?”
哭了么?
蘇玉恒揉揉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眶的確有些濕潤。
是啊,在他見到這個女孩的一瞬間,像是有無比溫暖的光芒從他心中釋放。
他轉(zhuǎn)過身來擁抱繪梨衣,他緊緊抱著這個女孩,卻又害怕自己力氣太大把她弄疼。
“你沒事就好。”蘇玉恒輕聲用日語說。他將自己的外衣脫下,套在了繪梨衣的身上。
他在擁抱繪梨衣的時候就感覺到了輕微的顫抖,這個女孩的體溫低的嚇人。
現(xiàn)在他們位于北極圈內(nèi),氣溫是-26℃,而繪梨衣依舊穿著在東京時的那套衣服。
無論自己多么難受,還是想要在喜歡人面前表現(xiàn)的溫柔懂事一些吧?害怕自己給他添麻煩么?真是個傻瓜。這么傻的女孩,傻到讓人不忍心傷害她。
蘇玉恒耐心地告訴繪梨衣之后發(fā)生的種種經(jīng)過,“源稚生殺死了赫爾佐格,和弟弟源稚女去了很遠的國家,以后也不會再回本家了。”
“那哥哥現(xiàn)在一定過的很幸福。”繪梨衣在本子上寫。
幸福么?那頭象龜。
說不定真的能過上幸福的生活,那個用盡生命來追求正義的年輕人,黑色的長風衣在風雨中起落,他拔出弧形的刀刃如冷月般凄迷。
可是他心愛的女孩不在了,到最后他也不在了。
“是啊,很幸福。”蘇玉恒輕聲說,“他讓我好好的照顧你?!?p> “我會聽Sakura的話?!崩L梨衣在本子上寫。
蘇玉恒輕撫著繪梨衣的頭發(fā),“那請你馬上返回東京,我的意思是說等這次的事情忙完了我就去找你。”
繪梨衣沉默地看著遠方,許久之后低下頭迅速的在紙上寫著,“Sakura不希望我留在身邊嗎?會給Sakura添麻煩嗎?”
“不是不希望繪梨衣留在身邊...”蘇玉恒撓撓頭,他不知道怎么跟眼前這個女孩解釋。
不知道路鳴澤是怎么把她騙上Arktika號來的,估計是說蘇玉恒就在這艘船上,蘇玉恒就是Sakura,你快去找他吧之類的話。
傻傻的女孩不知道這艘船通往哪里,只知道這艘船上有個對她很重要的人,她就上來了,沒有理由沒有目的。
她喜歡黏住你,偏偏你沒有任何辦法,因為她一旦看不見你就會驚慌失措像個孩子。
“是去屠龍嗎?天空與風,海洋與水?!崩L梨衣見蘇玉恒沒有回答,她又舉起卡片給蘇玉恒看。
“你是怎么知道的?”蘇玉恒詫異的說,隨后他又恢復了平靜。
他腦海里又形成了一個畫面,路鳴澤面對著繪梨衣,很嚴肅的告訴她蘇玉恒在一艘名為Arktika的船上,他們此行的目的是屠龍,如果可以,希望她能夠先去東京,等蘇玉恒回來之后再告訴他有關繪梨衣復活的事情。
繪梨衣或許是執(zhí)拗的搖頭,手上舉起的本子一直沒有放下過。
本子上寫著“我要見Sakura?!?p> “很危險的,有你在,我會分心。”蘇玉恒輕聲說。
“讓我留在Sakura的身邊?!崩L梨衣舉起本子,“我不會給Sakura添麻煩,我能照顧好自己。”她那紅撲撲的臉蛋上滿是不容反對和小女孩般的倔強。
“好吧...”許久之后,蘇玉恒做出了決定,“我會保護你的?!?p> “這口狗糧我吃了。”酒德麻衣靠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那黑色的緊身衣將她完美的身材勾勒出來一覽無余。
她看著畫面里的蘇玉恒和繪梨衣,然后將監(jiān)控關閉。
“薯片,”酒德麻衣的身子向前傾,她一只手撐在桌子上,“你說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老板會不惜代價把我復活么?”
她的耳機里傳來滋滋的電流聲,遠在另一端的蘇恩曦和在Arktika地下艙的酒德麻衣進行著對話。
“不知道,老板只會幫助那些對他有用的人,一旦失去價值就會像垃圾一樣隨手拋棄。而你不是他的劍么?”蘇恩曦頓了頓,“你不要詛咒自己,長腿。”
“或許你說的對,我要看電視了?!?p> “你看電視?”蘇恩曦驚訝地說,“你們?nèi)陶卟皇且饤壱恍┦浪讓P男逕挼膯??你看什么電視,要不要我給你推薦幾部好看的???”
“ウルトラマンティガ,中文名是迪迦奧特曼?!?p> 蘇玉恒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隨后拉起繪梨衣,他們在這已經(jīng)坐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要是換做沒有特訓前的蘇玉恒估計剛坐下沒多久就會站起來挫著手顫抖著說:“這里風太大了,影響我們對話,要不我們進里面說去?”
然而現(xiàn)在擁有A級能力后的蘇玉恒只是感覺有些寒意,他不希望多待下去,因為繪梨衣已經(jīng)雙手豎起他那風衣的衣領,縮著頭輕輕發(fā)抖。
蘇玉恒牽著繪梨衣的手走向船艙,他剛剛轉(zhuǎn)身就愣在了原地。
他不知道諾諾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他們身后,又站了多久。
他更怕的是諾諾看見他和另一個女孩走到一塊之后沒有任何的表示,沒有喜悅也沒有悲傷,淡淡地打個招呼,然后轉(zhuǎn)身離去,給他們留出足夠的空間,不再打擾他們。
繪梨衣感覺手上的力道加大了許多,她順著蘇玉恒的目光看去,看見一個女孩,紅色的長發(fā),耳垂上的純銀四葉草墜子搖搖晃晃,上面嵌的碎鉆光芒耀眼。
她偷偷的觀察著蘇玉恒的表情,然后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下頭去。
“你女朋友?”諾諾雙手環(huán)抱胸前,淡淡地說。
“不...不是的,”蘇玉恒急忙擺手,“她是...她是我的妹妹?!?p> “妹妹?”諾諾狐疑地說,“可是我們的資料里顯示你只有一個表弟,叫路鳴澤?!?p> “這是我認的妹妹,在東京那一次,她是卡塞爾本家支部那邊的人,幫了我們很多的忙,她叫繪梨衣?!碧K玉恒都開始佩服起來自己胡編亂造地能力,暗地里偷偷感謝著芬格爾。
“你可真隨意,”諾諾露出一個嘲笑的卻又像是如釋重負的表情,“帶著家屬上來旅游的?初代種龍王宮殿三日游?”
“她能幫忙,她很強的。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她,不會給大家添麻煩?!碧K玉恒看了一眼身邊的繪梨衣。
“得了吧,別讓人家照顧你就不錯了?!敝Z諾調(diào)侃,“早點回去吧,這甲板上挺冷的。”
諾諾轉(zhuǎn)身離去,在走了很遠之后她突然停下,許久之后,她靠著墻緩緩蹲了下去。
“啥,叫繪梨衣的女孩?”芬格爾湊在繪梨衣的跟前,手摸下巴微瞇著眼仔細看著她。
“你之前那位新娘?不是死了么?這么神奇?”芬格爾戳戳繪梨衣的臉蛋,像芬格爾那樣神經(jīng)大條的人完全沒有注視到房間里的蘇玉恒和繪梨衣的臉色陰沉像要殺人。
“你離她遠一點,”蘇玉恒將芬格爾拉扯開來,“你沒看見她不高興了么,她生起氣來很恐怖的?!?p> 芬格爾難以置信的看著蘇玉恒,他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故作悲痛的捂住胸口,“師弟沒想到,真的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你和我在一起多久了?和她在一起多久了?你竟然重色親友!我算是看透你了,都說女大不中留,唉,看來男大也不中留吶,嫁出去的明非潑出去的水?!?p> 蘇玉恒的白眼怕是被不二兮兮的芬格爾給無視掉了。
在蘇玉恒回到學院遇見芬格爾的時候,他們倆個人很有默契的沒有提有關蘇玉恒龍化的事情,像往常一樣,倆個人都打著醬油說著爛話重擔著可有可無的角色。
芬格爾趁沒人的時候,拍了拍蘇玉恒的肩膀:“你這小子,就知道讓我瞎操心?!?p> 很多時候,男人之間的情誼通過一些細微的事物就已經(jīng)建立起來,比如說一罐可樂一杯酒,一個眼神一句話。
“他在說什么?”繪梨衣舉起本子給蘇玉恒看。
“他說你很漂亮,他不相信世界上有這么漂亮的女生,他說他長得丑還跑出來嚇人,他開始后悔來到這個世界上?!碧K玉恒結(jié)合剛剛芬格爾的表情和動作,解釋給繪梨衣聽。
“那Sakura覺得繪梨衣漂亮么?”許久之后,繪梨衣再次舉起本子。
“嗯,繪梨衣很可愛很漂亮?!碧K玉恒微笑著撫摸繪梨衣的頭發(fā),他內(nèi)心有些感慨,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們之間的關系變得很微妙。
從他害怕小怪獸,做什么事情都得小心翼翼,膽顫心驚。
發(fā)展到他能和小怪獸平等相處,帶著小怪獸旅行看海講故事,最后他竟然能夠低頭俯視小怪獸,換做是以前的蘇玉恒是不敢這么當著小怪獸的面直接摸她的頭發(fā)的。
這就是所謂的權(quán)與力么?他又想起了路鳴澤,擁有了權(quán)與力,就能把什么東西牢牢地抓在手中,不怕它逃走。
他已經(jīng)不再仰視繪梨衣,是因為他已經(jīng)得到了足夠的權(quán)與力么?
蘇玉恒搖搖頭,不對...不是這樣的...在他還是那個廢材的時候繪梨衣就已經(jīng)很聽他的話了,那時候的他一無所有,被黑道追殺,繪梨衣很乖巧的跟著他到處逃亡,她的眼里充滿著對世界的警惕,唯獨只對那個人充滿信任。
那個穿著血色長袍的女皇俯下身來緊緊把他抱住。
這不是所謂的權(quán)與力,而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