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塵被他說得安靜了下來。
寶生無奈地嘆了口氣,看著天際圓滾滾的月亮道:“拋卻風(fēng)家不說,便是黎家。黎家又不是什么說不上名頭的商戶人家,黎家大姑娘又是黎家掌中珠。黎老爺又何嘗會讓掌上明珠嫁到慕府?”
染塵不由也跟著嘆道:“若沒有鄭家,若不是當(dāng)年郎君中了計納了妾……”
寶生搖頭:“沒有這些,郎君想娶黎姑娘也是千難萬難,更何況還有這些破賬?!?p> 染塵無奈:“那便沒有別的法子了?”
寶生白了他一眼,豁達(dá)道:“天涯何處無芳草?左不過郎君難受幾日,過幾日興許就好了。那時尋個家世清白,能容人的小戶女娶了就是?!?p> 染塵瞪大眼睛問他:“那你與我說這些作甚?”
說了這么多難道不是為了一起想法子娶黎家大姑娘?
寶生又白了他一眼道:“郎君這隱秘的心思,我總要與你說說的。說不定你哪天有了好法子,也好同我們講講。”
好法子?他一個思維簡單的漢子想得出什么法子?怕不是你寶生成日為這事煩憂,見不得我輕松自在。索性將這是也與我講了,叫我同你一起煩憂。
染塵極其不理解地盯了寶生好一會,拿劍氣極而去。
寶生晃蕩著腿,躺在船板上好一會兒。
“哎~那樣好一個姑娘……”
清晨,母親突然喚了小丫頭來叫我去她院里說話。
我迷茫地坐在臨水居的椅凳上聽著母親的問話。
“孫家郎君是否……對你有所情愫?你對孫家……”
我臉色臊得通紅:“沒有!我沒有!他也沒有!”
我似是大聲了些,有些嚇到母親了。我緩了聲道:“昨日是我與他第一次見,也是偶然的。他許是年歲小,面皮薄些,才叫人誤會了去。我對他……我……從來沒有那心思的?!?p> 母親拉過我的手,安慰地拍了拍:“原叫你來只是問問,沒有旁的意思。若是你們真有那心思……他家到底也是京中的五品官,也配得上我夢兒的?!?p> 我搖搖頭:“若他們家有心,該是遞了庚貼再說的。我哪里會那樣莽撞,丟了自己身份去行事?”
母親欣慰地點點頭:“你明白這些是極好的?!?p> 說著她轉(zhuǎn)過頭去看柳嬤嬤:“可聽見了,放心了?”
柳嬤嬤笑著對母親點點頭,又轉(zhuǎn)過身來對我告罪:“昨兒夜里老奴看著孫家郎君對姑娘的情意,怕姑娘犯糊涂才做了這背后嚼舌根子的小人?!?p> 我起身將她扶起道:“嬤嬤是念著我才如此,也是為了我好的。嬤嬤快些起身吧,地上涼得好?!?p> 柳嬤嬤起身,欣賞地看著我對母親道:“我們家姑娘該在京中由風(fēng)家擇門好親事,才配得上我們家姑娘?!?p> 回了繡香閣,我將孫知風(fēng)贈的畫攤開在書案上。
柳綠問:“姑娘若想要蘊藏先生的畫作,求先生畫一幅就是。怎還為了這畫,巴巴地上臺與人比試去?”
我笑看著書案上的畫道:“這不是蘊藏先生的畫?!?p> 柳綠一愣:“姑娘是說這是贗品?”
我搖搖頭:“先生曾在課上提過一句,有許多人仿她的畫,只是她故去的夫君卻是仿得最像的,只是……”
說著我把畫作落款處挪到顯眼的地方:“只是他提的蘊藏先生的蘊藏二字會微撇一分?!?p> 柳綠和春紅不禁都湊過來瞧。
春紅驚嘆:“這真是蘊藏先生亡夫所作!”
柳綠為難道:“姑娘要送去給蘊藏先生嗎?”
我苦笑的搖頭:“送去怕她睹物思人,流落在外又怕她瞧不見?!?p> 春紅與柳綠紛紛都沉默了下來。
我將畫卷卷起遞給柳綠:“收起來吧,尋個好時候再給先生?!?p> 柳綠小心的接過畫卷,取了個雕花的香樟木盒收起。
秋后的雨下得又大又涼,院里的樹都被打得焉搭了起來。
柳綠驚詫地站在樓廊處驚呼:“哎呀,這樣大的雨,少夫人怎么來了?”
我放下手里的描筆,走到樓廊處往下看。
嫂嫂正穿著蓑衣戴著斗笠由丫頭持著傘,邁著氣怒的步伐往院門口來。
我對柳綠道:“你快叫春紅備傘去接,再去尋幾件我沒穿過的衣裳出來,再叫丫頭婆子新燒壺茶?!?p> 柳綠忙退下去安排起來。
嫂嫂退了蓑衣,惱怒地上了樓就道:“二妹妹現(xiàn)下是越發(fā)的不像話了。這幾日我與母親為了她的婚事操心得不成樣子,幾經(jīng)考量好容易挑了些好的來給她挑選。她倒好,看也不看地把花冊子丟到一邊,說什么現(xiàn)下不想結(jié)親的混賬話。”
我給她倒了杯暖茶,細(xì)看了看她的發(fā)絲和衣裳:“再如何你也不該氣得冒雨而來?,F(xiàn)下深秋天冷的,你若病了叫府里人沒了主心骨怎好?快些拿了我的衣裳換上,再把頭發(fā)擦干了去?!?p> 嫂嫂喝了口熱茶,暖了身子也消了幾分氣性:“哎~原是我氣急了,現(xiàn)下就去換了衣裳來?!?p> 嫂嫂換了干凈清爽的衣裳,重新與我坐在椅上道:“你說她若真不想嫁人,先前為何又對我那樣熱攏?她現(xiàn)下這般倒叫我惴惴不安得很,生怕她也似三……沒了規(guī)矩。”
我垂眸思忖道:“事出反常必有因,我明日喚她院里的人來問問?!?p> 嫂嫂贊同的點點頭:“是該問問,只是怕問不出個什么來?!?p> 我不在意地笑笑:“左右她心里若有個什么人,是不甘這么待在院里老去的。到時我若問不出丫頭什么來,便親自去尋她,問問她如何想的就是?!?p> 嫂嫂感激地拍拍我的手道:“你與她同齡,她素日又最怕你的,你若去追問該是問得出的?!?p> 說著她嘆出一口氣來:“還好有你替我擔(dān)著些,不然我可是要累壞了?!?p> 我有些心疼她,拉過她的手握在手里。
她的手還如閣樓外的天氣一般冷,我給她撮著手埋怨道:“再如何也不該冒雨在外頭走,冷了病了可要怎么辦好?”
嫂嫂無奈地笑笑,溫柔的任我撮暖她的手。
次日春紅悄悄將云髫帶到了閣樓。
我端坐在太師椅上,直看到云髫身子緊張得不自在的微抖才道:“二姑娘近日可有什么異常?”
云髫咽下一口口水才道:“回大姑娘的話,二姑娘近日除卻常與樓家五姑娘通信外,再沒什么異常。”
我皺起眉來:“樓知府家?”
“是?!?p> “你可知她們書信里寫些什么?”
云髫皺了眉:“姑娘寫信時總將婢子們使喚出去,故而婢子實在不知姑娘寫了些什么?!?p> 我揣摩片刻對她道:“回去吧。”
云髫走后,春紅問我:“姑娘可是猜出些什么了?”
我呼出一口濁氣,嘆道:“樓家現(xiàn)下只余下那五姑娘的兄長未娶親,哪里還用得著猜的?!?p> 春紅蹙眉不喜道:“樓長霂?那可是云水出了名的浪蕩郎君呀”
我閉上眸子思索著道:“過會子去趟芙蕖院吧。”
踏進芙蕖院里,荷香姨娘一如既往地上前討好著。我笑著與她道:“姨娘,我是來尋二妹妹說說話的,姨娘不必顧著我?!?p> 荷香姨娘很是能聽出人的話外意:“既如此我便不打攪你們了,我回房里給夫人繡香囊去。”
黎琴好似早算出我要來她這處一般,她瞧見我進了她的小院落,頭也沒抬的繼續(xù)繡著手里的花樣。
我不動聲色地坐在小圓桌邊,拿了上頭的線團來理。
過了會我才問她:“你早知我要來的?”
黎琴不屑地冷哼:“我知與不知,還管得了你的步子不成?”
我不理會她的挑釁,又靜默了片刻道:“你既在等我來,便好生說說有什么話要與我說吧?!?p> 黎琴張了張嘴下意識的想要刺我,最后卻還是閉了嘴。她扭捏的吐出:“我……樓家……”
我任由她扭捏著,面上平靜地理著亂作一團的線,心里卻沉到了谷底。
“哎呀!樓長霂說要娶我,所以我與旁的郎君沒有心意?!?p> 她紅著臉咬著牙對我說出女兒家的心事。
我手里繞著線,心里暗諷她愚不可及。
我問她:“他既說要娶你,為何府里卻連他們家的拜帖也不曾有過?”
她紅著臉低著頭,少有的女兒家嬌態(tài):“他說府里這幾日忙,過幾日待他嫡母得了空……”
我實不愿聽這些哄騙女兒家的空話,打斷她問:“這些日子你常出府去,可是去見的他?”
黎琴微咬下唇,心虛地道:“我與他偶有相會,卻也是有旁人在場的。一切發(fā)乎于情,止乎于禮?!?p> 我壓了壓心里竄起的火,問她:“你可知樓長霂是云水城出了名的浪蕩公子?”
黎琴一點也不在意,甚至頗驕傲地仰了仰下巴:“我自然是知曉的。只是那是他遇見我之前。他說了,識得我后,此后心間唯我一人?!?p> 我被她氣樂,掩了帕子有些嘲弄地問她:“黎琴,你捫心自問自己有何處傲然他人,值得一個浪蕩子見之回頭從良?你有無想過,既無長輩口允,又無媒聘。他這般待你,可有想過事情傳出你的名聲?”
黎琴被我損得臉色通紅,她紅著眼道:“你怎知他對我的情愫,你怎知我不足以讓他重新做人?你不過是個不知情愛為何物的泥塑,憑什么站在這兒批判我的感情?他都說了,過些日子便來求娶,你們等我?guī)兹找彩遣辉傅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