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怎么又動了
哐當(dāng)哐當(dāng),忙碌了一天的陳師傅自廚房端出一盤炒菜。
因為是一個人,他干脆不用碗,直接拿著蒸飯的小鍋就開始扒拉。
不吹不黑,廚藝作為一眾穿越者的傳統(tǒng)藝能,陳不回自然不落于人。
上中學(xué)時候他隨奶奶住過一段時間,當(dāng)時就跟著奶奶好好學(xué)了一下。只不過后來進入主播這行后發(fā)達了,便很少親自下廚。
這道“青龍曜日”,吃得陳不回很是幸福。
黃瓜和雞蛋散發(fā)出的最新鮮的味道在味蕾上碰撞而后炸開,其間吸收的湯汁熱滾滾地滑過舌尖。
實在不行,在金陵城開個飯館也是個謀生的路子?好歹比當(dāng)下有搞頭不是?
陳不回想到此處,忍不住坐直了腰背,停下筷子,失神地眺望向遠方。
遠方是黑壓壓一整片墳地。
散亂的草根、奇怪的腳印、半埋在泥土里臟爛的紙錢以及整整齊齊一排排一列列墓碑與土包……這些都是稍一凝神便可入目的事物,至于用眼睛看不到的東西,不可說。
這里是岳陵義地,我在墳前吃晚飯。
義地,指舊時平民百姓的公共墓地。當(dāng)年金陵城的官府不管事,南部的百姓們便自發(fā)選在岳陵山腳下埋葬過世的親人。
漸漸地形成了規(guī)模,在官府的主持下修建了岳陵義地,像陳不回現(xiàn)在住的院子,就是那時建造的。一來供義地的管理人員居住,二來鎮(zhèn)壓風(fēng)水。
陳不回此時,搬了桌椅坐在北面屋子的后方。他把圍墻北邊的大門大大敞開,就著墳地的黃昏之景吃飯。
這是吊詭的一幕。換做旁人也許一口飯都咽不下,甚至對眼前晦明交接的鏡頭感到頭暈?zāi)垦!?p> 陳不回的影子淡淡的,被斜拉在地上。
他知道此間有怪力亂神,他想接觸怪力亂神,他想擁有怪力亂神。
任何一個人來到這里,第一個急于達成的心愿,必然是修行。
從這看來,陳不回實在是個心理素質(zhì)極強的狠人。直面恐懼的最佳辦法,就是面對恐懼!
男子把一整盤青龍曜日端起,狠狠地傾倒在小鍋里。把飯菜攪和一通,大快朵頤起來。
“嘎嘎——”
?。?p> 陳不回隨著空中的鴉叫聲抬眼看去,把嘴里的飯咽下,嘬了一口筷子。
“干嘛?”
不對勁呀,這個點死鴉子怎么就回來了?這才剛出去沒多久,就算運氣好吃飽了也得逛兩圈消消食不是。
烏鴉不會開口說話,在陳不回的頭頂撲騰來撲騰去,光溜溜的尖喙開合,不斷發(fā)出嘎嘎聲。
陳不回隨著死鴉子的移動仰高了頭,實在是沒明白死鴉子這是什么狀況。
過了一陣,空中這位好像急了,輕輕扇動翅膀降落下來。
視線中的黑團團越放越大,陳不回有心去躲,還是被飛下來的烏鴉用翅膀扇了腦瓜子。
陳不回惱火地護住頭頂,質(zhì)問道:“有事不能好好講,動手干嘛!”
烏鴉蹲在地上,脖子左右擺擺,理了理羽毛。
陳不回懶得同它計較(實際上也計較不過),端起吃完的小鍋打算回房清洗。
“嘎!”
烏鴉連忙喝住他,一躍而起往北門外飛去。待到出了門口,又飛回來,小眼珠一閉,脖子一彎,栽倒在地上。
生而為鴉,十分無語。
陳不回被它這蠢模樣逗樂了,傻呵呵地笑了一會兒,越笑越感到不對勁。
嘶……這意思,是要我往外走?
陳不回試探性地把盤子和小鍋放回桌子上,往前走出幾步。
烏鴉躺在地上,睜開一只眼睛瞅瞅他。眼見這個愚蠢的人類終于開竅了,當(dāng)即蹦起,往圍墻外飛去。
“哎!你慢點,我拿個燈!”
“哎,等等我呀!”
陳不回畏懼地望了望遠方的墳場,遲疑不定,事實上他什么都看不見。
太陽已完全西沉,月亮不知藏在何處,前方的天地黑得像被一塊被墨水泡透的幕布遮住。而誰若是膽敢掀開這塊黑布,被刻意藏在背后的某物就會刺出。
陳不回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十年燈”,直追消失在夜色中的烏鴉而去。
…………
身為一名成熟的穿越者,其實陳不回猜的到,岳陵義地中一定有寶貝。
至于這寶貝究竟是好寶貝還是壞寶貝、是埋在山中土堆還是鑲在墳前墓碑等等,他都無從知曉。
但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手掌在背后推搡,自從承接記憶后,他心底便斷定將來定與這片躺著金陵城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土地有親密接觸。
始料未及的是,將來來得太快,也不給人掙扎的余地。
“死鴉……鴉哥,咱說實話嗷,你有沒有在坑我?鄰居一場,你不能這么對我……”
陳不回瑟縮地打著擺子,一根手指頭勾住十年燈頂部的小環(huán),苦哈哈問道。
“嘎嘎嘎?!?p> 烏鴉不耐煩地打斷了某人的質(zhì)疑,繼續(xù)領(lǐng)著陳不回往前走。
我真傻,真的。我竟指望一只烏鴉能帶我去挖掘出那亙古的寶藏;我竟半夜稀里糊涂地往墳場鉆!
陳不回打起了退堂鼓。
他已經(jīng)走了很久了,按照過往的記憶,此時應(yīng)當(dāng)上快要到岳陵的半山腰處。
方才穿過山腳前的墳地的時候,因為有燈照著,他自己也心弦緊繃,一路上沒有出任何異常情況,什么摔著磕著流血到墓碑……通通都沒有。
只是陳不回感覺,夜風(fēng)格外的冷。一陣一陣的,并不如冬天的刀子風(fēng)般猛烈,反而像活動的水,像山澗涼沁沁的泉水。
按理說,這么久的劇烈運動,他早該出得滿頭大汗,可陳不回現(xiàn)在全身上下不僅一點汗沒有,反而冷得發(fā)抖。
岳陵義地主要的墓都埋在山腳前,也有零星的一些埋在山上,大體是越往上走越少。
記憶里是這樣的。
所以這一大堆墓是哪來的!
陳不回人傻了,緊隨而來的是心底坍塌的恐懼。他全身繃緊,頭皮發(fā)麻,想退又不知往何處退。
“死鴉子?死鴉子?喂!喂!死鴉子你在哪!”
這時陳不回才后知后覺,領(lǐng)路的烏鴉已不見了蹤影。
沒有半點聲響回應(yīng)他急促的呼喊,也沒有回聲,仿佛他的聲音傳出去后都被黑暗吞噬了。
陳不回喉嚨滾動,咽下一口口水,感覺嘴里干燥無比。他舉起十年燈往前方探去,盡力盯著被燈光照亮的一片區(qū)域。
望不盡的、純粹的墓碑與土包,甚至沒有一根草。
陳不回想強行鎮(zhèn)定下來,光線卻抖得和篩子一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呼出來,啪啪扇了自己兩耳光,心一橫就往前面走去。
沒有字?
陳不回來到第一個墓碑前,蹲下身子借著燈光仔細看去。
這也是離他最近的一座墳。墓碑看上去就是最常用的灰石,土包也堆得和山腳下沒有兩樣。
不應(yīng)該啊……
陳不回又緊張又疑惑,隱約看見旁邊那個墓碑上有字,于是他蹲著往旁邊挪了兩大步,又伸長脖子去看。
一盞昏黃的燈,半張蒼白的臉,一塊灰撲撲的墓碑,在地面上方平行,構(gòu)成了一個貼近的三角。
“咚、咚、咚……”
陳不回眼睛被燈光逼得瞇起,他正要凝神去看碑文,仿佛聽見了自己狂躁的心跳聲。
他被這先前未曾注意到的變化吸引了注意力,陳不回屏息,把另一只手貼在胸口靜靜感受。
“咚、咚、咚……”
這回聲音更大了,陳不回余光看見墓碑和地面的連接處,猛地站起!
墳堆……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