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零幕 暴雪將至(六)
兩人越往上面走,雪下得愈大,厚厚的積雪一踩一個坑。
一片白茫茫中忽然出現(xiàn)一只雪山飛鼠,唰得落在他們面前。
“齊菲兒、于鶴翀,別往上走了!”奇奇來不及抖落身上的雪,踉蹌撞停在兩人面前,伸出短短的四肢做出“大”字?jǐn)r住他們的去路。
“為什么?”齊菲兒莫名所以。
“上山的路被大雪封了?!逼嫫嬷钡迷卮蜣D(zhuǎn),“你們沒聽到嗎?沒聽到剛才樹枝折斷的聲音嗎?千年老松被大雪壓垮了?!?p> “???”這雪也沒下多久呀,齊菲兒像在聽天方夜譚,“怎么可能?”
剛才風(fēng)聲、落雪聲、踩雪聲,雪掛從樹枝上墜落下來的聲音,紛紛交雜在一起。任憑他們耳朵再好,又怎能從中辨出那樹枝的吱嘎聲?
未等奇奇解釋。山上忽又傳來轟隆隆一聲巨響,大雪中無數(shù)碎石嘩啦啦滾落下來。
于鶴翀抱著齊菲兒往旁邊一閃。
“不好?!逼嫫婕饨兄?,“小琪還在隱仙洞?!?p> 話音剛落,一鼠兩人兵分兩路,奇奇朝山上飛去。于鶴翀攜著齊菲兒朝山下躍去。
這屹立不倒的武當(dāng)山頓時像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已不堪大自然施加的更多一點威力。
綿綿的小雪是浪漫,滾滾的雪暴則是恐怖。
雪越下越大,遮天蔽日,詭異非常。
天地間皆是棉絮般飛舞的雪花。
根本不給人思考的時間,山石崩塌的隆隆聲就是索命聲。
一片慌亂之后,紫霄宮、太虛宮的道士悉數(shù)往山下逃命。
一時間,灰色衣衫的道士們?nèi)绨讼蛇^海各顯神通。會武功帶著不會武功的,飛的飛,躍的躍,跑的跑,背的背,拽的拽。命懸一線之際,每一個人都爆發(fā)了小宇宙一般開啟生死時速。
當(dāng)太陽落山的時候,武當(dāng)山已從海拔一千五百米,被生生削成了一千米。
石階上,布滿了從山頂滾落至山腰的石塊,又震動了山腰,山腰的震動中又牽動了很多碎石,最終,等山的哀嚎漸漸止息,眾人皆知,已無路可退。
金頂、南天門、隱仙洞、太虛宮、紫霄宮……皆回不去了。
暮色已至,雪還沒有停的意思。
漫天飛舞的雪花中,一行人如游龍般在雪地里沉默前行。
空氣冰冷,呵氣結(jié)冰。
越來越多的人將臉裹起來,麻布圍巾裹著頭,只露兩只眼睛。
沒人知道這場雪什么時候結(jié)束。
遭遇過大颶風(fēng)的人類,并不會因為曾經(jīng)遭受過的苦而習(xí)慣了苦難。沒有人會習(xí)慣苦難,正如沒有人能習(xí)慣饑餓一樣。
又走了一陣,領(lǐng)頭的虛谷子方丈,指指遠(yuǎn)處雪地里的一排平房,示意今晚就在此處落腳。
齊菲兒從于鶴翀的懷里探出頭來,對了個眼神,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回到原來的地方。
這是不是就是命運?
于鶴翀的眉毛和睫毛上都掛了霜,像個圣誕老爺爺似的。
哎。今天是圣誕節(jié)啊。
齊菲兒不免有些心酸。
紫霄宮的道人占據(jù)了毗鄰的兩間客棧,太虛宮的他們在另一間。
進(jìn)屋的時候,于鶴翀和清敏一起里里外外進(jìn)行了地毯式清場,發(fā)現(xiàn)沒有黑衣人的蹤跡才安心住下。
進(jìn)得屋來,齊菲兒見馬力傲遭這一通連環(huán)暴擊,整個人懨懨的,本想拿他開玩笑,也忍住閉嘴了。
倒是馬力傲自己一屁股坐在木椅上,整個人趴在臟兮兮的木桌上,吐槽道:“早知道就不提要看雪了。什么白色圣誕節(jié),老子不過了……”
大家見他難過,也不知該怎么勸。
一忽兒,馬力傲又像是回魂似的,渾身一抖,兩手伸向房頂:“老天爺啊。求求你別下了。我發(fā)誓我再也不想看雪了!”
回魂地喊了一聲之后,馬力傲又開始悲傷地聳著肩膀。大概是想到了大颶風(fēng)那七天七夜的煉獄之苦,他將頭埋在臂彎里一聳一聳,像個女人似的抽抽搭搭。
清敏乒鈴乓啷地扯著桌椅弄出很大的動靜,用拂塵將桌上的灰一掃,一拍,也坐下。
馬力傲被嗆得一陣咳嗽。
“清敏,你干嘛?”馬力傲委屈地眉毛倒豎。
“就是提醒你,我掃個灰,你被波及,跟你沒關(guān)系,跟我手里的拂塵有關(guān)系。”
馬力傲也是聰明得很,聽懂了話里的意思,將捂著口鼻的手掌拿下來,臉色倒比之前好一些了。
齊菲兒見狀,忽然想到于鶴翀說的“脫敏治療”,看來,馬力傲不是需要脫敏,而是只有清敏才能治得了他。
“怎么?想通了?想通了跟我去后廚燒火做飯。”清敏拍了拍馬力傲的肩,半拉半拽地推著他去了屋后。
于是,前屋就剩于鶴翀和齊菲兒。
棗木令牌是隨身帶著的,還有老方丈的臨終托付,就算逃命的時候,她也牢記。
只因這雪下得突然,又不得不讓人多想。
于鶴翀見齊菲兒沉思不語,非常默契地與她進(jìn)行了意識連接。
意識清晰地展開,像一本攤開的書。
于鶴翀便在齊菲兒的腦袋里發(fā)問:“菲兒。想什么?”
齊菲兒眼神亮了一瞬,說:“阿鶴,你有沒有覺得剛才的景象似曾相識?”
果然,兩人想到一塊去了。
“山上不是第一次落石頭了?!庇邡Q翀果斷道。
“對。上一次是我義工結(jié)束下山的時候。其實那個時候方丈也交代過一句話。”
齊菲兒眉頭皺緊了。忙從意識交流換成了直接交流。
“一定是我們忽略了什么。”齊菲兒立刻打開包袱翻找,她有些神經(jīng)質(zhì)似的再一次一股腦兒將包袱里的東西倒在桌面上。
桌上再度拉拉雜雜鋪了一堆。
齊菲兒盤點了一遍,驚呼:“有個東西不見了。”
于鶴翀站起來,臉色微變。
“第一回下山時,方丈也交給我一封密函?!?p> 齊菲兒眼神復(fù)雜地看著于鶴翀。
于鶴翀拍拍齊菲兒的手背,安撫:“上次方丈說了什么,還記得嗎?”
齊菲兒又從腰間拿出裝棗木令牌的桃木匣子,將臨終密函攤在桌上。
她盯著密函看了許久,幾乎要盯穿了似的。
良久,她顫抖著蘸著桌上的灰,用食指在桌上寫下四個字:
當(dāng)心落石。
字是豎著寫的,加上臨終之言,那首小詩忽變成了這個樣子:
當(dāng)世道無常
心覓救世主
落于孤星人
石滅天地寂
……
于鶴翀和齊菲兒對視,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