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一片明亮的清晨,被黑暗驟然吞噬,
坊市的盡頭從先前的山林變成了黑天,一眼望不到邊,
叫賣的人聲突然消失,陷入詭異的死寂,四周先前坊市內(nèi)買菜嘈雜的人群此刻都望著陳恒,蒼白的面容宛如死人。
陳恒第一時間就掏出青鋼劍,但壓抑的氛圍讓手中握著的長劍也難以提供安全感。
一旁的老頭也變了模樣,一身青色道袍不見蹤影,只有幾塊破布耷拉在枯槁的身形上,慘白的皮膚如同骷髏,
但下一刻,
“草,是個人官?!?p> 說完,老頭立刻跑開,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陳恒手握長劍,感受到須彌戒中金色人官印的顫動,連忙將其取出,
人官印金光大綻,將詭異的黑暗驅(qū)散幾分,猙獰的獸首張開大嘴,仿佛活了般。
不遠處的慘白人群在看見后,似乎都退后了幾步,
陳恒甚至能感知到它們的恐懼忌憚。
一手長劍,一手人官印,心中微定,又用筑基靈臺感知面前人群,
發(fā)現(xiàn)他們似乎不是鬼修,雖然有鬼修的粘膩生澀氣息,但十分微弱,比起鬼修更像是普通的死人,只不過數(shù)量眾多,
陳恒突然興奮起來,想起石頭說的法子。
起了念頭,心中默念‘吃了他們?!?p> 片刻后,身體四周涌現(xiàn)很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是身體上某個兄弟站了起來,
只是渾身上下似乎都是兄弟?
陳恒皺起眉頭感覺有些怪異,
但身體卻很是興奮,腳步欲前,他所幸也沒有阻攔,
一手長劍一手人官印,一步一步靠近,死寂的人群也隨之一步一步的退,
興奮的身體終于是壓抑不住,正要沖上前時,
突然,一個人影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
“我來助你!”
健碩身形擋在陳恒身前,八只金色手臂在身后轉(zhuǎn)動,動作之間自帶一陣玄妙,
漆黑夜晚隨之扭轉(zhuǎn)虛幻,最終崩裂而開,
黎明日光刺破黑暗,從縫隙間隱出,坊市盡頭也再度現(xiàn)出山林模樣。
詭異人群消失,四周恢復(fù)清晨的光亮,先前的坊市此刻化作荒涼,空無一人,四周山林中飛鳥聲隱隱作響,
他們從鬼境里出來了。
那健碩身形轉(zhuǎn)過身,身后八只金色手臂消散凝成一金印模樣,其上氣息與陳恒手中人官印有幾分相似,看樣子也是個人官,
而且看其身上服飾,似乎是陽國的四品人官,四品換成道境,差不多就是筑基的修為,
這一人官身形壯碩,面目憨實,眉宇之間有正氣,
配上一身精致緋袍,也稱得上是儀表堂堂。
“閣下是常國人官?還是道修?”
那人看著陳恒手中的人官印和身上青云宗長袍,一時間有些分不清他的身份,
陳恒解釋道,
“我是青云宗內(nèi)門弟子,之前偶然撞見常國細作,于是奪了他的人官印?!?p> 聽到他的解釋,對面點點頭,
“原來是青云宗弟子,失敬失敬?!?p> 陽國是青云宗附屬國,青云宗內(nèi)門弟子在陽國境內(nèi)地位還是比較超然,
這家伙應(yīng)該是偶然路過感知到這里有鬼境氣息,于是上前幫忙,陳恒卻是有些無奈,他好不容易遇到那么多修行材料,就這樣被這家伙壞了。
四周寂靜,只有遠處的山林有些鳥鳴,
兩人間沒了后話,一時沉默,居然有些尷尬,
看得出來這位陽國人官并不怎么擅長言辭,陳恒于是接道,
“這處坊市倒是奇怪,我之前用筑基靈臺感應(yīng),居然一點也沒察覺出來鬼修的氣息。”
尷尬被打破,陽國人官也是趕忙附和道,
“是啊,我先前路過,也是一點沒察覺到異樣,也不知為何隱藏如此深?!?p> 聞言,陳恒登時皺起眉頭,他剛才會被拉入鬼境,就是因為他的筑基靈臺沒有察覺到鬼修氣息,
但人官和道修不同,人官對于鬼修的探查,是憑借人官印,而在其所屬人國范疇內(nèi),人官印對于鬼修不可能遺漏。
也就是說這里確實沒有鬼修,但沒有鬼修,那自己剛才被拉入了的地方,是哪里?
突然,陳恒想到了一個恐怖的可能,
他剛才被拉入的地方,不是鬼境,而是鬼域,
而鬼域,只是傳說中的大鬼才會有,
這里,有大鬼——
念頭剛至,荒涼坊市再度陷入黑暗,一種比方才恐怖千萬倍的壓抑把陳恒身體瞬然摁住,
心神驟緊,下一刻,一陣熱血灑到他的臉上,臉上的腥味把僵硬的意識喚醒,陳恒眼球微微轉(zhuǎn)動,面前那陽國人官臉上瞳孔睜大,腰部被徑直折斷,一臉驚然,然后頭顱便被扭斷,一張紙扎的娃娃臉在后方默默望著陳恒,陳恒僵在原地,腦海中仿佛有人在瘋狂嘶吼。
猛然間,他想起了石頭的叮囑
“無論在你面前發(fā)生什么,都當做沒看見,直直往前走?!?p> 于是他抬起了腳,一步一步,從紙人娃娃和被扭成三段的陽國人官身旁走過,直直向面前走去,那紙扎的娃娃看著他,歪了歪腦袋,然后跳到他面前,
慘白的紙臉上染著模糊的緋紅,漆黑筆墨畫上的眉眼直直瞪著陳恒,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陳恒的身體也越來越僵硬,他臉上還沾著那人官的血,腥臭,粘膩。
要撞上了——
就在陳恒感覺自己的額前的發(fā)絲要碰到紙人娃娃時,那紙人娃娃終于跳開,
心中猛松一口氣,但腳步依舊不敢停歇,
紙人娃娃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之外,陳恒心中隱隱的恐懼卻更甚,他有些害怕那紙人娃娃跟在他的身后,腦海中浮現(xiàn)那一跳一跳的身形。
呼~
陳恒心中長呼口氣,默念靜心訣,把多余的念頭拋到腦后,
用余光觀察著四周,遠處又是一眼望不到邊的黑天,坊市漆黑無比,景色卻格外清晰,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光芒。
他注意到四周攤販上的賣的貨物似乎都是紙扎的,紙魚,紙菜,紙籃筐,
模糊的大塊色彩和算不上逼真的造型,卻讓人心頭不由得生寒。
這種大范圍出現(xiàn)的虛假所營造的違和感,讓人分外不適,
貨攤后方,一個個紙人靜靜立著,沒有動作,
陳恒沒有轉(zhuǎn)頭,腦袋愣愣望著前方,看不清紙人動作模樣,
但比之前那慘白的尸體模樣,更讓陳恒感到恐懼。
......
陳恒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走了多久,四周死寂無聲,他能感受到一陣陰寒在侵蝕身體,但他不敢運用靈力應(yīng)對。
眼前長長的坊市仿佛沒有盡頭,時間的概念仿佛已經(jīng)被這片漆黑吞噬,
他邁著雙腳木木的走著,若不是之前骨修修為已經(jīng)突破至肉境,可能已經(jīng)走不動了。
突然,實現(xiàn)的余光瞥到一個身形朝自己沖來,
來人越來越近,陳恒終于看清到他的面容,紫青色的面容上眼球猛地突出,
是那個最開始覬覦宋玲瓏被自己殺掉的煉氣期修士,
陳恒記著石頭的叮囑,穩(wěn)住身體繼續(xù)向前走,
后者的身體猛地撞到他身上,血肉散落一地,陳恒甚至能聞到那股令他作嘔的腥臭,
但他依舊沒有動作,向前走著,步伐堅穩(wěn),
周圍再度陷入死寂,
陳恒目不斜視,想起一開始那個把自己拉入這里的老頭,結(jié)合剛才那個沖出來的身影,他突然意識到這大鬼可以窺視他腦?;貞?,
那自己現(xiàn)在的想法——
陳恒喉頭咽了咽,他不敢再想,心中再度默念起靜心訣,驅(qū)散無用的想法。
看向四周,卻發(fā)現(xiàn)兩側(cè)的坊市攤販不知道什么時候化作了房屋的模樣,
而且裝飾模樣,似乎,
是自己穿越來之前的樣子。
冷汗從陳恒的腦門緩緩落下,看來他猜的沒錯,這個大鬼可以探知自己腦海思想。
相較于身周漆黑莫名的恐懼,此刻他身上的血肉腥臭反而不算什么,
突然,一個身形出現(xiàn)他的面前,是前不久死去的宗陣宏,
蒼白的面容沒有一絲血色,
“師兄,你好狠的心啊,師兄,”
陳恒對他倒是沒有恐懼,生前就該死,死后又能如何?
繼續(xù)保持著堅穩(wěn)的步伐,直接穿過那模糊的身形。
“兒子,終于找到你了。”
突然,陳恒看見兩個穿著裝束迥異的人,格子衫西裝褲,
是這個修仙世界沒有的裝飾,
看著那兩張臉,陳恒瞳孔猛縮,那是穿越前的父母,
下一刻,他意識到了不妙——自己停下了腳步。
面前兩人的神情緩緩收斂,
四周一片死寂,
陳恒立刻歪了歪腦袋,隨后看著地面皺起眉頭,
“唉,一會得買點東西,不知道靈石夠不夠?!?p> “算了,不夠就不買了?!?p> 言罷,陳恒繼續(xù)向前方走去,那虛假的父母兩人靜靜望著陳恒遠去......
他的手心后背早已流滿汗水,第一次覺得直直往前走那么艱難,
石頭,我草你姥姥!
與此同時,他忍不住在心中瘋狂咒罵石頭,
從幾千幾萬幾億年前那只最開始締造他基因的猴子,到他幾十輩之后的子孫,
當然,也有可能是石頭。
也只有這樣才能讓陳恒什么也不去想。
兩邊房屋內(nèi)不斷出現(xiàn)幻象,從他穿越到這個世界前,到穿越之后,
那個大鬼仿佛是在炫耀,回憶一片一片擺在他面前,
陳恒只能不斷咒罵石頭分散注意力。
·············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恒早已麻木,不僅僅是雙腿,還有心理,
突然,他注意到天邊的漆黑緩緩放亮,前方稀疏的山林讓他看見了解脫的曙光,
依舊朝著前方集市出口走去,這一刻他心中對石頭的咒罵都默默變成了感謝,
對了,對了,是有出口的!
方才還麻木的身軀這一刻登時充滿力量,微風吹過滿是汗水的后背,
一股寒冷拂過,但不同于之前附骨般的陰寒,
這次陳恒感受到的是一陣清涼。
他保持著步伐,繼續(xù)向前方集市出口走去。
這時,遠處天邊飛來一道縹緲的身形,看著那俏麗的身形和熟悉的面容,
正是宋玲瓏。
宋玲瓏躍下飛劍,走向陳恒,一臉困惑,
“陳恒,你來這里做什么?!?p> 陳恒雙腿一軟,聲音帶上哭腔,
“師姐~!”
從剛才到現(xiàn)在一直緊繃的身軀驟然放松,終于得救了。
陳恒一步一步走向宋玲瓏,他很想撲上去,但是身體已經(jīng)沒有那樣的力氣,
四周山林的鳥鳴在這一刻是那么的悅耳,眼前師姐好看的面容也宛如天仙,
突然,后者停下腳步站在原地,默默望著陳恒,
“原來,你看得見啊?!?p> 天驟然又陷入黑暗,陳恒如墜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