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小芳目光相接中,她徑直走來,我徐徐轉(zhuǎn)身,直到她坐到我的對面??粗直凵系氖嗪涂噹?,我像瞬間卡住了殼,不知該說些什么——只在內(nèi)心暗自嘖嘆這人的心究竟是有多大!
“老王,我把小芳帶來你不會介意吧?”蘭蘭撒嬌的搖著上身。
“哪里哪里,怎么會!人多才熱鬧嘛!再說啦,我這兄弟可也是對芳美女思慕良久……嘿嘿!對吧?”王樂說著對我一陣擠眉弄眼,見我沒有理睬,便自顧自地打起哈哈,“不過芳大美女今天這造型很別致啊,哈哈!什么個情況?。俊?p> “喔,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不耽誤喝酒!”小芳笑著說,不覺看我一眼。
我的心里一頓,才知道原來她并沒有把被我撞到的事告訴任何人。
“還說呢!就她住那個鬼地方,黑漆麻烏的,不摔跤才怪……真不知你那么摳門干嘛,租那里住……”蘭蘭嫌怨的撇著嘴。
“好啦,別再揭我的短了,可是你硬把我拉來的,你再這樣我可要回去睡覺了?!毙》脊室饨刈√m蘭的話茬。
“哦,對了,那天晚上你不是找過我要小芳的住址?”蘭蘭突然望向我。
“喔,是……我……”
“啥玩意兒?”王樂的眼睛霍地發(fā)亮,像是在我的臉上看到了金子,“我去,老弟,沒看出來啊,原來你丫的這么主動的,快……快說說看,那晚你倆……”
“去你的,我才不像你,我是……”
“他路過借給我?guī)妆緯选!毙》家痪湓捤查g化解了我的所有尷尬,接著故意又提高嗓門,“我說隔壁老王,你這酒還開不開了?你和蘭蘭還真是天生一對,總愛打聽人家隱私。”
“哦,對,對,開酒開酒?!蓖鯓方K于想起了手中久久懸起的開酒扳手,眼睛仍舊向我斜瞥。
“你這樣子……真的可以喝酒?”我將信將疑的問小芳。
“你啥意思,感情覺得我一只手喝不過你咋滴!”小芳笑看著我,那眼神像是在說——“你真啰嗦”。
酒館內(nèi)想起了Justin Timberlake的《five hundred miles》,配搭著館內(nèi)幽暗的燈光以及屋外飄灑的如絲細雨,我們仿佛也正坐在一趟沒有終點的旅途列車上。我們四個人就好像是四個在不同站臺上車的旅客,在這里不期而遇。
墻壁的玻璃上,昏暗的光投映出小芳柔美的臉,模糊中帶著一種神秘的虛幻,就如同此刻我手中搖曳的紅酒,讓人癡迷,讓人沉醉。
我仿佛也漸漸愛上了這種虛幻的夜生活,很獨特,有一種令人內(nèi)心沉淀的美,跟現(xiàn)實的世界不同,這里永遠沒有爭吵,只有笑聲和開心。
我們喝到晚上十二點多鐘,王樂跌跌撞撞的攙扶著蘭蘭上了去酒店的車,酒館門前,剩下我和小芳。雨也下的大了。
“送你回去?”我說。
“你今晚好像不太開心?”
“沒,一些破事罷了!”我嘆了口氣,從口袋中掏出紙巾擦著眼鏡上的雨滴。
“慫樣!”
“敢淋雨嗎?”小芳突然挑釁的眼神看著我。
“淋雨?”我一愣。
“從這里到我的住所,十七八個街區(qū),敢嗎?”小芳手在腦后邊扎著頭發(fā),眼睛一動不動地望向我。
“開什么玩笑,你的手臂還纏著石膏,而且這么大的雨……”那一刻,我認為她定是瘋了。
小芳似乎懶得再理睬我,扎好頭發(fā),轉(zhuǎn)身便頭也不回的沖進雨里。
她的速度很快,背影迅速在雨霧中漸漸變的迷糊。
我急忙沖出去,趕至與她并肩,本想要開口說什么,但那一剎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小芳眼睛里那股一往無前之氣將我深深震住了,那是一種我從未感知過的眼神,一種任憑暴風(fēng)驟雨,絕無言退的堅毅。
雨愈發(fā)的大了,像從天上倒灌下來一般,小芳似乎也隨著越來越急的雨勢變的愈加興奮。她仰起頭,高舉起手臂,任由冰冷的雨在她的臉上沖刷。那一刻,她像極了一個天性釋放的孩子。
我急忙脫下外衫纏住小芳的傷臂,緊緊護在她的身后。嚴格的說,我是緊緊跟住她才對,因為我的眼鏡早已因雨水看不清任何東西,一路跌跌撞撞的跟著跑。
一個街區(qū),兩個街區(qū),二十個街區(qū)……直到在那條通往地下的巷口,小芳突然收住腳,轉(zhuǎn)身的剎那,冰冷的唇吻住了我。
小芳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我驚慌失措,只是那份驚慌隨著唇上一陣陣的溫?zé)岷痛竽X的混亂不堪,瞬即消失的無影無蹤。
那個晚上,我們徹夜未眠,仿佛彼此身體中熾熱的火在那樣一個纏綿的雨夜無休無止,無邊無際的燃燒和蔓延,肆意沖撞著彼此的靈與肉。
第二天醒來,已臨近中午時分,我出門買了些吃的,回來時小芳也已醒了,靠著床,嘴里叼著一支煙。
“你醒啦?我買了吃的,馬上就好?!?p> “雨還沒有停嗎?”看見我襯衫上的濕痕,小芳問我。
“哦,不……是,雨早停了,剛在巷口有個水洼,一個二貨騎摩托車濺我一身?!?p> “哈哈,昨晚白晾干了,等會脫了我給你重洗?!?p> “沒事,我自己一會搓一下就行??靵沓燥埌?!”
“我還想再睡一會……”小芳說著升了個懶腰,身體很自然的又縮躺回去。
“好啦,快吃飯啦,吃完再睡嘛,也不看看幾點了?!?p> “嗯嗯嗯……”
小芳點頭答應(yīng)著,身體卻仍舊一動不動,腦袋埋在枕頭里,緩緩伸出三根手指,“讓我再躺最后三分鐘?!?p> “嗯,好,那就三分鐘哈,一百八十秒?!毕胫赡苁钦娴臎]有睡好,我便也沒有再催,自己先吃著。
“你……是個工程師?”不一會,小芳忽地扭頭問我。
“哦,是啊,怎么了?”
“難怪?!?p> “難怪什么?”
“沒什么?!毙》驾p輕一笑。
“你是想說行事一板一眼?”
“也不是啦,哈哈,你昨晚能陪我淋二十個街區(qū)的大雨,說明你還不是那么古板啦!”
“我總不能讓你一個人淋雨回來吧?!蔽一仡^無奈的說。
“一個人咋了,我經(jīng)常一個人淋雨玩?!?p> “你算是我見過最不可思議的人了!”
“哦?這就叫不可思議?”
“不聽勸阻,私自出院也罷了,傷還沒好就出去喝酒,還任性淋那么大的雨!你知不知道醫(yī)生說你的傷要起碼休養(yǎng)三個月,還有……”
小芳忽地把頭一低,如瀑的長發(fā)瞬間遮住整個面門,可能她覺得這樣便聽不著了我的啰嗦。但立刻她又撩起頭發(fā),一種驚異無比的眼神望著我,“我去,你……你真的很像個人!”
“什么叫像個人?我本來就是人?。 蔽乙荒樏扇?。
“哈哈!”小芳使勁的點頭,被煙嗆得連連咳嗽,“嗯……是……是個人?!?p> “我是想說你像《平凡的世界》里的那個……那個孫玉亭,賊像!”小芳稍平復(fù)了一下,夾煙的手指點著我的臉,笑說。
“你是說孫少安的那個二爸?”我的心情立刻不美麗起來,“那個慫包?我去你的哦!”
“嗯嗯,對對,就是他!就是那個‘社員們,額是雙水村大隊書記田福堂的得力助手孫玉亭’,哈哈……”
小芳抬著手,作下鄉(xiāng)干部慰問狀,自顧自的比劃著,笑得前仰后合,好像完全無視我臉上的無奈?!鞍ミ衔胰?,這生小氣的樣子更像嘿……”
“快吃你的飯啦,笑個錘子哦!”
我向小芳拋過去一個饅頭,她接住的瞬間,一骨碌翻身下床。
“嗯,不逗你了,吃飯吃飯,我的肚子的確早就咕咕叫了!昨晚上光喝酒了!”
“對了,昨晚你咋想起來出去喝酒的?”我坐下來,把菜盤往小芳的面前挪了挪。
“這個……”小芳略一思索,抬頭先問起我,“那個王樂真是你的老同學(xué)?”
我點點頭。
“那他……咋樣子的?”
“什么咋樣子?”
“哎呀!就比如說優(yōu)點,缺點等等的。”
“優(yōu)點?”我的眉頭條件反射地一緊,腦細胞貌似瞬間蒸發(fā)了幾個億,一口飯差點沒嗆出來,“我靠,他還有優(yōu)點的?那我豈不成了圣人了。”
“靠譜嗎那人?”小芳又問。
看到小芳似乎有些認真的表情,我也沒再繼續(xù)說些玩笑話,“嗯,他這個人吧,不小氣,但也絕不算大方,好色貪酒,沒多少定心,但是對朋友還不錯的。怎么,你莫不是昨晚陪蘭蘭相親去的?”
“喔,那就好,那兩個貨倒是很般配!”小芳兀自點點頭,夾起一根菜。
“什么叫那就好,莫不是你覺得他倆可以搞到一塊兒?”我搖頭笑了笑,“他們不可能的,王樂自打離婚以后那就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絕對的單身至上?!?p> 小芳淡淡地一笑,沒有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