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既明到底跟妻子點了頭。蘇氏立即披上鴨卵青褙子,一邊套上同色軟底斜紋綢彩繡鞋,一邊問徐既明:“明日我去尋章知府的夫人白氏?”
章家到廣南路這幾個月,他們也不是沒下過帖子,但也是盡了禮數(shù),人家也還了禮,客客氣氣并無深交。但此事若牽涉白家,倒還是妻子那便去探話的好。
見夫君頜首,蘇氏雷厲風(fēng)行地去安排。蘇家與白家生意上本就多往來,她嫁過來時候也陪嫁了幾件香料鋪子。便讓嬤嬤叫來,讓香料鋪子宋掌柜去送名帖,自己又帶著嬤嬤往庫房尋明日要帶的禮。
章蔓清的母親白氏收到徐府的帖子時候,頗為意外。他們到廣南路這幾個月,一是章柏流同僚中帶著正妻到任的少之又少,二是廣南府級別不低夠得上章家的也不多。是以人家中走動幾乎沒有,往往時節(jié)里禮尚往來,也就算了。真需要應(yīng)酬,基本都是章柏流出面。
送名帖的是蘇家的宋掌柜,她也認(rèn)得的,心里犯了嘀咕,又不是什么正日子,這是有什么事了?宋掌柜只說蘇氏要來,那便是后宅往來,什么事是她能做而不是章柏流?
一早白夫人帶著章蔓清到垂花門聽嬤嬤管事回話,章蔓清就覺得意外。平日她理好事,再去小學(xué)堂,先生剛好校驗完大哥和郭二前一日的書,她恰恰能坐下開始聽新一課。
今日進(jìn)了垂花門,母親便讓夏荷去替她告假。直到事畢,章蔓清和母親凈了手,門房便報徐府蘇氏來了。
母親一面命人將昨日的名帖給章蔓清看,一面讓嬤嬤去請?zhí)K氏到前院花廳坐。章蔓清看著“徐既明妻蘇氏”幾個字,知道了來人是市舶司的副提舉妻室。
她便與母親說:“母親,我且去前面迎一迎。”
白夫人一想就答應(yīng)了,章蔓清是晚輩,蘇太太又是第一次上門。
章蔓清剛進(jìn)前院連廊,就看見嬤嬤帶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霜色褙子罩著一件黛綠窄袖衣,頭上一支葵花玉簪,身形富態(tài)步伐矯健,莫名讓章蔓清想起喬姐兒的伯娘。
這兩家的太太,可都是一樣的精神勁兒,難怪喬姐兒的伯娘趕著再將她女兒的嫁妝往上翻一番。一個卯著勁兒要讓何家放心,他們定不虧待她女兒;一個憋著勁兒要給女兒張臉,不能讓婆家看扁了。
章蔓清往前趕兩步,在花廳門口給蘇太太行了禮,讓進(jìn)蘇太太,站在她身側(cè)說:“母親剛在后院回事,這就過來了,還請?zhí)K太太略坐一坐?!?p> 蘇氏這邊拉過章蔓清,仔細(xì)瞧著說:“蔓姐兒這般懂事,你母親好福氣!”
轉(zhuǎn)身從身后嬤嬤手中接過匣子,打開取出里面的瑪瑙紅玉串珠:
“這珠子,我年前得了一幅,還想著我們府里沒有小姑娘,今兒看蔓姐兒戴正正好?!?p> 說完,又另取出兩個小匣子,繼續(xù)道:“這一匣子是我香料鋪子里的合香,姐兒拿著玩吧。另一匣子,是自家釀的干果,都說好,冠南樓每年也進(jìn)不少呢。”
章蔓清規(guī)矩地剛剛謝過,示意李嬤嬤接過東西,母親白氏便被人簇?fù)碇哌M(jìn)來,蘇太太連忙起身迎上去。
兩廂見了禮,章蔓清又跟著母親再行了禮。這間花廳三面窗戶,放了一張榻,四張圈椅,白氏坐在上首的榻上,蘇氏坐在白夫人右下首的圈椅。
章蔓清沒去榻上,也沒敢坐蘇太太一樣的圈椅。李嬤嬤放了張交椅在白氏左下首,她規(guī)規(guī)矩矩坐了下去,然后專心致志地盯著自己手中的茶盞。唉,這一圈圈的寒暄還長著呢,話里套話,聽起來可費(fèi)神。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蘇太太從自家兒子與先生何言樹的侄子婚事說起,再扯到今日帶來的點心和合香,順嘴說了說自家的香料行生意。章蔓清沒覺得有什么,倒是說起內(nèi)乳香只廣南路有,別處十分難得,有些納悶。
蘇氏娘家和徐既明一族都是廣南巨賈,不像那眼皮子淺的需要自夸東西如何好如何難得,內(nèi)乳香一事實在不值得巴巴跑這一趟說一嘴。再聽下去,蘇氏似是打聽母親白氏家的安仁堂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