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宅不大,與種溪從外面能夠看到的模樣也差不離,前后滿打滿算也就一進半的院子,幾間房屋挨著相連,比起院進四重的種家要局促上許多。
不過李宅雖然占地不大,屋舍不多,但有限的地方卻也布置地頗為巧致。
李家宅內(nèi)沿屋光植修竹,從堂屋到里院四下點綴,成團結簇地隨處可見。這些修竹打理地很是整齊,布置地也精巧,顯然是下了功夫和心思的,頗有幾分鬧中取靜的味道了。
種溪跟著李迒進門,轉了個彎便進了前院,前院第二間就是李格非的書房。
種溪走進書房,看見書房中只坐了一個男子,自然就是李格非,不過比起李格非,種溪對李清照的興趣更大些,只不過李清照顯然并不在此處,多半是在內(nèi)院待著的。
種溪沒能見著李清照雖覺著可惜,但這事想來也不奇怪,畢竟是書香門第出身的小娘子,哪會隨便見外人。
“尹娘子來了?!?p> 尹李兩家乃是世交,尹氏更是種師極的妻子,李格非是萬不能怠慢的,尹氏方一進門,李格非就連忙起身迎了上去。
尹氏也上前,道:“兄長官任禮部,平日里部務繁忙,今日難得閑暇我還上門叨擾,還望勿怪。”
李格非忙道:“尹娘子說的是哪里話,你我兩家是自父輩起的世交,我與彝叔也是舊友,平日里就算無事兩家也該多多往來,何談的叨擾一說?!?p> “正該如此?!币下勓?,笑著應了一聲。
尹氏說完,才對身邊老老實實站著的種溪道:“哥兒,這位便是李學士,是與你爹爹相交多年的老友?!?p> 尹氏話音一落,種溪便上前對李格非執(zhí)禮拜道:“晚輩種溪,拜見世伯?!?p> 趁著見禮的空檔,種溪抬頭瞧了眼面前的李格非。
李格非年已過五旬,比起種師極只年長上五載,但第一眼看起來卻遠不如種師極那般神采奕奕,李格非更多了些老態(tài),不過好在身形勻稱,看上去精神還是不錯的。
聽到種溪自報姓名,不經(jīng)意間,李格非的眉頭不易察覺地微微一皺。
今日尹氏上門,早先并未講明來意,只說是有要事同李格非商議,李格非也沒有想到種溪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因為前幾日的那檔子事情,李格非也是知道種溪的,李格非乃館職出身,又在禮部任職,平日最重的就是“法”、“禮”二字,而種溪有年少荒唐,好色紈绔之名,所為卻恰恰與這兩字相背。
至少在今日之前,李格非對種溪是沒有什么好感的。如果不是因為種溪是種師極和尹氏之子,如果不是因為李格非萬萬抹不開這層關系,種溪連見李格非的機會都未必能有。
“你便是彝叔家的幼子吧?!?p> 趁著見禮的空檔,種溪瞧了眼李格非,同樣的,李格非也打量起了種溪。
李格非在京中為官,也是見過不少名門子弟的,自然有些眼界,但是不得不說,如果拋開其他的印象不談,種溪的賣相著實是不錯。
眼前的少年郎唇紅齒白,眉清目秀,雖然限于年紀個子還不高,但身姿挺拔,眉宇間還透著朝氣,全然不似有些紈绔子弟那般猥瑣。
而且種溪不失禮數(shù),落落大方,舉止間更不見絲毫的扭捏,倒是有幾分大家子弟的味道在。若是李格非早知種溪的以往言行,只怕還當眼前的是哪家的少年俊才了。
李格非說完,扶起種溪,接著道:“年紀不大,端地是生了一副好皮囊?!?p> 李格非和種師極同朝為官,自然是知道種溪以往事跡的,他只提了種溪的皮囊,卻不提旁的,也不知是因為見到種溪別的實在是沒有可夸贊的地方,只能這么說了,還是感嘆種溪年少荒唐,惡名在外,辜負了這身好樣貌。
種溪被李格非扶起,這也才順勢靠近些看了看李格非,李格非雖然年歲大了些,嘴角、眼邊也多了溝壑,但仍舊不難看出李格非的模樣,年輕時想必也是個美男子,種溪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種溪想了想,一本正經(jīng)地回道:“男兒立身于世,當以言、以學、以功、以業(yè),卻唯沒有立以皮相的。世伯之言,小子羞愧。”
種溪之言入耳,李格非的眼中閃過了一絲亮光。且不論種溪其人,只他的這句話,李格非必是認同的。
李格非少年時身姿昳麗,樣貌俊美,也常因此為人夸贊,聞名鄉(xiāng)里,但李格非自己對此卻不以為意,甚至以男兒只以皮相聞名覺著羞愧,乃志于學,以而立之年得中進士,走到了今天。
不得不說,種溪這句話說到了李格非心窩里,看著種溪倒是叫他仿佛看到了少年時的自己,就算李格非原本對種溪的印象不好,因為這一句話也多了些好感。
李格非對種溪此言頗為贊許,道:“你倒是有些見識。”
種溪道:“世伯謬贊,小子所言只出于本心,談不上什么見識?!?p> 李格非:“以你的年紀,能明白這些倒是不易,只不過光知曉這些道理卻不足夠,要以學以功立于世,需十載耕讀,需知書明義,更需能慎始慎終,男兒立身,絕非口舌之功能成?!?p> 李格非知道種溪以往的荒唐舉止,他的話已經(jīng)有些敲打和告誡種溪的意思在了。
李格非和種師極是舊友,和尹氏也是世交,自然算是種溪的長輩,他說這番話倒是無甚不妥,不過是順著種溪的話警示種溪一番而已,但種溪聽得李格非所言,卻抓住了機會。
種溪忙道:“世伯所言極是,正所謂立身必先立學,立學必先讀書,晚輩雖是愚鈍,但也不敢自甘墮落,亦有從學之志,以明理曉義,為立身之本?!?p> 種溪所言,本就是引李格非之意,自是在理,李格非點頭道:“淫慢則不能勵精,險躁則不能治性。你能如此自是最好,如此才不負年少,總不至日后悲守窮廬,苦呼何及?!?p> 如果說之前李格非所言只是委婉的勸誡,那么在種溪明確表態(tài)后,李格非也就沒有再多的顧慮,把話說開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種溪也終于有了表明來意的最好機會。
種溪鄭重地俯身道:“世伯所言,晚輩自當銘記在心,時時勉戒。只是晚輩年少愚鈍,平日里無論是讀書還是處事,總難免有混沌不明之時,以往不知所謂,故有行而不當之處,今日聽得世伯教誨,才覺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晚輩愿拜世伯為師,隨侍世伯身側,常常聆聽教誨,不知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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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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