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江湖路遠再也不見
“將軍,這人是?”見到趙憑年親自提著個陌生人走進了他們的營帳,副將祁申立刻對著裴漪警覺起來,連忙問道。
“一個小雞崽子。”趙憑年將裴漪丟在了地上,闊步踏到了自己的主位之上。
“誰,誰是小雞崽子…”裴漪下意識的便要反駁,語調(diào)卻瞬間弱了下來,入了這軍營之中,剛剛祁申的那個稱呼她可是聽得清楚,沒想到自己還落入了個將軍的手里。
不過她不知道趙憑年的官階大小,看這營帳,雖說不像是個末流小官,但竟是主帥的位子,這一點裴漪還沒能料到。
“將軍大人說是就是吧?!痹谮w憑年默不作聲的注視下,裴漪又將心中的不滿給咽了下去。
兩人的眼神互動祁申看的清清楚楚,知道自家將軍威武,可是光天化日,不對,月黑風高的夜里強搶民女這事以趙憑年的人品可是做不來的。
于是祁申便自然而然的給裴漪打了個不是好人的標簽,將軍帶她回來,一定另有目的。
裴漪剛想上前活動兩步,祁申的劍就已經(jīng)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將軍大人你要動手就動手吧?!笔虏贿^三,今日的第三回,裴漪早就駕輕就熟,很是坦蕩的梗著脖子閉著眼。
“將軍,這?”以往的探子也不是這么個求死法,裴漪的風格稀罕新鮮。
趙憑年叫祁申放下了手中的長劍。
“她是大梁人?!倍笥种噶酥概徜簦C明了她的清白。
“是?!逼钌晗騺硎菍w憑年的話說一不二,趙憑年說的,他便信,語罷就將剛剛還要取了裴漪性命的劍收回了腰間。
“你說,你是誰?”將軍懶洋洋的靠在太師椅上,抬起手,朝著裴漪點了點。
裴漪有樣出類拔萃的地方,便是眼光極佳,此刻注意到趙憑年的手,滿是武將慣有的陳年老繭,并不白皙秀美,但卻骨節(jié)突出,是常曬于日光下的麥色,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面,叫人不自覺跟隨了呼吸的節(jié)奏。
“我叫裴…童童?!迸徜粽f謊的時候從來眼睛也不用眨一下。
“嗯,拖出去打死。”沒有反駁,剛聽完這一句,趙憑年就抬了一只手撐在下巴上,另一只手擺了擺,對著祁申命令道。
沒有問緣由,祁申走上前去直接拖走裴漪。
“慢著慢著!”男人的臉還真是像崇南的天氣一樣陰晴不定說變就變,的確是男人心海底針,裴漪有些無奈的在心底腹誹了一句,身子跟著四腳朝天張牙舞爪起來,嘴里也終于說出了實話:
“我叫裴漪,裴漪!”
“帶回來。”趙憑年又勾了勾手指。
此刻的裴漪再次和那人對視上,才發(fā)現(xiàn)這本應征戰(zhàn)沙場的粗糙大漢竟長了這么一雙勾人的桃花眼,若說剛剛在交戰(zhàn)的時候她被其流露出來的震懾給蒙蔽,現(xiàn)在裴漪終于看了個清楚。
“我叫裴漪,今年十六?!辈磺椴辉傅恼驹谂_下,裴漪語調(diào)顯出少女的叛逆,在祁申看來,對趙憑年說話,就應該口齒清晰,條理分明,聲音洪亮,而是不是像秦漪這樣扭扭捏捏,聲音也小得好似蚊子叮嚀一樣。
軍中向來是說一不二的地方,在趙憑年的軍營中更是如此,現(xiàn)在一個裴漪,直接打破了不準說謊的原則。
“這次是真的,我沒騙你們!”兩人都這樣看著自己沒有開口,裴漪有些急了,生怕趙憑年又要讓人把自己拖下去打死。
被匪擄走還能報官,只是這說謊被官責打,就是誰也救不了自己了。
“我真叫裴漪!”她跺了跺腳,急于證明自己的清白。
“我一個小姑娘,真的什么也不知道,那兩個人,就是我爹在賭桌上把我輸給他們的而已?!睆内w憑年嘴里說出的圖負太子這個名諱裴漪還記憶猶新,大梁還沒有立太子就自然是別國的了,扯上這樣的朝廷大事,搞不好就是兩國對立,她此刻自然是要表忠心。
“我是大梁的子民,你說的什么圖負太子還有什么蠻子我也不認識,真的?!迸徜粽f著,雙手也在比劃剛剛的情形,見趙憑年一直沒有回應,語氣不自覺轉(zhuǎn)成急得快哭出來,和剛剛的偽裝不同,這次是真怕了。
聽到圖負和蠻子兩個詞匯,祁申也終于知道為什么趙憑年要將她帶回來。
可眼前少女的樣子也不像是裝的,但最主要的還是她的來路不明,叫人難以放下防備。
“你是哪里人?!钡昧粟w憑年的眼神示意,祁申走上前問道。
“就是這附近不過百余里,石子莊的人家。”裴漪耷拉著腦袋,整個人蹲在地上,也不愿意抬頭回話,就這么悶聲著。
“你要是不信,把我送回去給我那個混賬爹算了,反正被他再賣一次,和被你們打死也是一樣的?!?p> 裴漪說話的時候一下子站了起來,猝不及防的砸到了站在一旁祁申的下巴,后者捂著傷口,沒有說話。
“過來?!壁w憑年回了裴漪這樣了無牽掛的話,主動招了招手。
“你干嘛?!睂τ诿媲暗倪@個和自己身份隔了十萬八千里的大將軍,裴漪有些忌憚,只是問了這句話,腳步卻沒有挪動。
“給你糖吃?!本拖袷呛逍『⒆?,裴漪也不知道他從哪變出了幾顆自己只有逢年過年才能吃到用油紙包著的飴糖。
裴漪還有點饞,但畢竟也不是個嗜糖如命的小孩子,對于這樣的誘惑,自然不放在眼里。
“我不要。”把頭一仰,裴漪剛在感嘆自己的瀟灑,下一秒,脖子處卻傳來了酥麻的感覺,動作過大,扭了脖子。
目睹全程的祁申面不改色,是趙憑年率先笑了出來。
“大將軍不會害大梁的子民。”本來有些面紅耳赤,裴漪聽到了這句話,心里這才慢慢的放下了對趙憑年的戒備,不過嘴上卻還是絮絮叨叨的說著:
“我真的不認識他們,我也不知道老裴是怎么把我賣給他們的,賭場那種地方龍蛇混雜,老裴是個沒腦子的,搞不好就上了他們的當。”
“若說他是故把你賣出去的呢?!壁w憑年從另一個角度切入,也是裴漪在腦海里自動過濾掉的刁鉆可能性。
“故意的…就故意的唄?!迸徜裘嫔蠞M不在乎,心里卻還是有點心如刀割的感覺,酥酥麻麻,她也說不上來,總還惦記著或許老裴偶爾酒醒的時候,還算是個人,不自覺的又在安慰自己只是這幾年的家境日況愈下,老裴又沉迷上了賭場,才是這個情況。
“你那個混賬爹可不會記得你現(xiàn)在的好?!壁w憑年一語戳破了裴漪心中所有的幻想:
“若是我把你送回去,他還能再賣一次女兒,再賺一次錢。”
“江湖之大,總有我能去的地方,沒了爹娘我也能活下去?!迸徜粢幌伦泳髲姷钠庥直患ち顺鰜恚鸵挖w憑年道別,一個人去闖蕩。
“你走出這軍營不出三里,就會被那兩個蠻子抓到,可就不是被賣這么簡單了?!壁w憑年的話,又堵住了裴漪另外的出口。
蠻子說過的話,裴漪活不過半個月。
這下她終于明白趙憑年的意思了。
“還請將軍給小女子指條生路?!比嗽谖蓍芟?,不得不低頭,裴漪眼下受制于人,自然是要學會說點動聽的話來。
“這不是你的態(tài)度。”趙憑年卻還沒玩夠,沒有明說,倒是暗示。
“你丫的老王八蛋,救了我又耍我,這樣氣度的大將軍我還真是第一次見,欺負一個小姑娘,愛管不管,我就算被帶到天涯海角也比被你這個老犢子耍來的快活?!迸徜艚K于痛痛快快的將自己的心里話給說了出來。
“不錯?!边@一番話可謂驚天地泣鬼神,畢竟這么指著朝廷第一大將說話的人,祁申長這么大真沒見過。
她侮辱了自己眼里神圣不可高攀的將軍,祁申不用趙憑年下令,又要拖著裴漪。
“慢著。”趙憑年這回攔下他,是滿意于裴漪的真性情。
“去找套衣服來給她換上?!?p> “將軍?”祁申天生一張方臉,平日里也都是不茍言笑,在練武場上訓練的時候下手比趙憑年還要狠,從來都是士兵眼中說一不二的副將,不過這回面前趙憑年的命令,卻有些失了態(tài)。
“要我說第二遍?”趙憑年的語調(diào)有些拔高,這是軍令。
祁申沒有反駁,應了下來走了出去。
“給我衣服干嘛?”裴漪有些不明所以,剛剛自己指著趙憑年的鼻子罵了這么一通,他現(xiàn)在才想起來做個好人?
這一可能裴漪實在不敢茍同,心里多少也有點自知之明,或許趙憑年這是愿意留下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