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恁也不像好人
阿木努一下被燙得醒了過來,至于守夜的胖子本在方便,聽到動靜,也連忙跑到了大樹跟下。
裴漪自然是對撲過來的阿木努連踢帶踹,同時從地上忙不迭的爬起來便向外跑,身后的兩人如豺狼餓虎般緊追不舍。
四周寂靜,若說身后追來的是猛虎,那面前的便是獵豹。
一雙,兩雙,三雙…從樹叢中透出來的發(fā)光的眼睛在裴漪心中敲響了警鐘,腳步隨之漸漸放緩,她這是剛出虎穴,又入狼口,還是真狼。
聽著周圍此起彼伏的長嘯聲,裴漪不自覺的雙腿有些顫抖,抬頭看了看天,今夜明明不是個月圓之夜,怎得她就攤上了這樣的好運(yùn)氣。
“各位大哥,我們商量商量…”語調(diào)近乎顫抖,身后已經(jīng)察覺不到追兵的存在,只怕早就因?yàn)檫@狼群而不敢靠近,這是可憐弱小的她要葬身在這里。
沙沙聲逐漸逼近,裴漪的腳步也如同被釘在了地上,心中無比迫切的想要逃跑,可是這會兒腿卻怎么也不聽使喚。
“今晚能活下來我就…”就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我的天吶?!币詾檫@一聲就是她留給世界的最后一句話,和剛剛?cè)绯鲆晦H的表情,裴漪一天之內(nèi)經(jīng)歷兩次生死存亡,實(shí)在是過去十六年來的最膽戰(zhàn)心驚。
好在,她還有睜開眼睛的機(jī)會。
落入的是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裴漪懵懂的看著男人的側(cè)臉,和自己油膩混賬的爹不同,光看著眼前男人的衣著考究,便知道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從裴漪的角度只看得清他的側(cè)臉,刀鋒般的側(cè)臉棱角分明,嘴角微抿,帶著冷峻,他抱著裴漪在狼群之中交錯,手中的劍連帶著人都恍若仙姿,不自覺的令人有些睜大眼睛。
周圍的夜好像也跟著浪漫起來,不是什么血腥故事,而換成了愛情劇場,高貴的男人救了落難的少女,接著便是兩人的一見鐘情,從此帶著少女浪跡天涯纏纏綿綿,不過夢想雖然還是要有的,現(xiàn)實(shí)卻沒有這么詩情畫意,裴漪幾乎是迎面了滿臉的狼血。
腥味極重,趙憑年看著懷里一臉呆愣的女孩,也有些詫異:
“你不會躲?”
隨后直接松開手讓裴漪摔在了地上。
一屁股坐在地上,是鉆心的腚疼,不光如此,就連她腦子里剛剛冒泡泡的那些旖旎心思,也因?yàn)橼w憑年的無情而七零八落的散在一邊。
他的武功的確高強(qiáng),兩匹狼的身子倒在地上,周圍的見狀都有些忌憚面前這個男人。
世人皆說,狼群忠誠,團(tuán)結(jié),可若是真的面對這樣的生死關(guān)頭,哪怕如野獸,也會懂得自保為上。
趙憑年沒有和狼群拼個你死我活的打算,大戰(zhàn)初捷,他在帶軍回來的路上遇到這樣一個四處流竄的丫頭,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把她從狼口中救了下來。
不過扭頭看這丫頭的樣子,似乎被嚇得不輕,趙憑年擰著眉頭,好心對著地上的裴漪伸過了手,但是裴漪有些不大領(lǐng)情,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
“謝,謝謝。”裴漪滿身污穢,看著趙憑年腰間掛著的玉佩不俗,全身更是帶著某種凌冽感,有些不敢靠近連帶著目光也躲閃的說了這么一句。
“你是?”趙憑年此刻敏銳的看到了裴漪手腕上的枷鎖,但她的穿衣打扮,卻也不是朝廷的囚徒,像是個貧苦人家出來的,那這個鐵鎖又是什么意思。
裴漪也注意到了趙憑年目光聚焦的中心,腦海里再心生一計(jì)。
“謝謝公子救我,還請公子再救小女子一命!”
不是剛剛的內(nèi)斂,而是反而是極其裝腔做調(diào)的哭了起來。
裴漪本就單薄的身子在這遍地血腥還躺著兩匹狼尸的夜里相對柔弱,但心里卻和表面流露出的無助截然不同,正在暗自揣摩著關(guān)于趙憑年和那兩個蠻子的武功誰高誰底的問題。
她猜得出來,兩人一定還在周圍虎視眈眈,眼下狼群褪去,自己錯失了逃跑的好機(jī)會,只能將剩下的希望寄托在這個剛曾見一面的人身上。
“公子總不愿見小女子再落入惡人手中吧,那小女子剛剛,還不如被狼群給銜去算了?!迸徜艉吆哌筮蟮恼f了半天學(xué)著從前在說書人那里偷來的話,被老裴洗腦多了,關(guān)于自己被強(qiáng)搶民女的故事編的也極其順溜,還掩面好似哭了起來。
“嗯,愿意。”沒想到頭頂趙憑年傳來的聲音,卻是比剛剛放手的動作還要更薄情寡義幾分。
“我只救你到這里?!壁w憑年揮劍將裴漪手中的鐵鎖輕易斬?cái)啵粗鴦ι系暮?,裴漪想起來從前在鄰村小胖嘴里聽到的,關(guān)于大俠那削鐵如泥的寶劍,多半也不過如此了吧。
但這位大俠很是無情,也沒有什么好人做到底的覺悟,裴漪懶得再裝下去,故而當(dāng)她手上的束縛被接觸的時候便露出了如兔般狡猾的本性,一溜煙兒的功夫便靈巧的站起身來,全然沒有剛剛林妹妹般的弱柳扶風(fēng)的樣子:
“告辭了您嘞。”
腳底抹油正打算跑得飛快。
她的舉動趙憑年早就猜的一清二楚,也正因?yàn)榭创┝藢Ψ絼倓偰菐椎螐?qiáng)擠出來的眼淚,莫不是如此,趙憑年倒是不介意做一回好人,畢竟用他的話來說,既是大梁的將軍,自然要保護(hù)大梁的百姓。
不過這個百姓,看上去不太老實(shí)。
趙憑年搖了搖頭,也不作他想,正準(zhǔn)備回到不遠(yuǎn)處的駐扎地時候,卻被折回來的裴漪一把抱住了精瘦的腰身。
“大俠救我!”裴漪嘴里喊著,身子也猛地朝著趙憑年的懷里鉆去。
她整個人此刻顯出了十足的嬌小來,不管不顧的就朝著趙憑年而去。
顯然是云里霧里,趙憑年正滿頭霧水的時候,抬頭看到了追著裴漪而來的兩人。
若尋常也就罷了,只是這蠻子的服飾對于趙憑年來說,實(shí)在是過熟悉。
從去年起,蠻族入侵大梁,趙憑年正是剛剛收服了崇南失地六州準(zhǔn)備班師回朝,日日在自己面前打轉(zhuǎn)的蠻人,他自然一眼認(rèn)得出來。
南嶺已經(jīng)算是內(nèi)陸,怎么還會有蠻人的所在。
“她是我們的奴仆,還給我們!”阿木努不認(rèn)識趙憑年,也沒有畏懼之色,直接站出來要人。
裴漪不知道趙憑年會做什么樣的選擇,但是面前人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了。
“若我不還呢?!边@一回,趙憑年終于說了她愛聽的話,辨得裴漪是大梁人,就自然不會有將她交給蠻子的打算。
“那就只能打贏了你再帶走了?!毙U人生性好武,唇舌之間稍有不對付,這兩人就擺出了戰(zhàn)斗的姿態(tài)。
阿奴慕說的話十分狂妄,裴漪清晰的聽到,從趙憑年嘴角劃出的一聲輕笑。
“瞧好了?!壁w憑年拍了拍裴漪的后腦勺,伸出手回抱住,將她往自己的懷里帶了帶,另一只手卻沒有閑著,剛剛被裴漪記在心里的劍此刻再次出鞘,三人交起手來,圍在中間的裴漪,卻莫名的覺得心安,對趙憑年陷入了全身心的依賴之中。
“區(qū)區(qū)蠻人,也敢如此放肆!”突然,趙憑年的這一聲呵斥如驚雷在空中炸起,帶著三分正義凌然和五分莊重嚴(yán)肅,這樣的氣魄讓從小各家都偷過雞摸過狗的裴漪不自覺的摸了摸鼻子。
“你們圖負(fù)太子沒教過你們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么?!”趙憑年的這一句話,明顯震住了面前的兩人。
“太子…”阿木努和伙伴對視一眼,和趙憑年交手的幾招間已經(jīng)明顯落了下風(fēng),而后都聰明的選擇了后退一步,看著裴漪的眼神雖然還有不甘,但也不至于做些更多的什么來,只是默默地離開此地。
看著追兵終于撤退以后,裴漪也終于后知后覺的反應(yīng)了過來,趙憑年這樣的身手和語調(diào),只怕不是什么簡單的平民百姓,這樣的人自己招惹不起,好在人家也救了自己,再次說了聲謝謝以后,裴漪便打算開溜。
“謝謝壯士,壯士江湖再見?!?p> “剛剛不是大哥么?!壁w憑年一把拎起了裴漪的后頸,像拿小雞崽子一樣將裴漪提溜了起來。
他再次換了個語調(diào),像是發(fā)現(xiàn)了新鮮獵物的玩味。
“壯士,您大人有大量,何必跟我小女子一般見識呢?!迸徜魭熘懞玫男θ?,對著趙憑年認(rèn)輸。
她已經(jīng)完全露出了自己巧滑的性子,知道偽裝沒有多大的意義,干脆破罐子破摔。
“今天的事,我一定一個字也不傳出去,是個高大英猛的大俠救了我,好吧,要不您怎么說我就怎么說,日后咱兩就當(dāng)沒見過?!迸徜粽f完這話再怎么手腳撲騰也著實(shí)有些無能為力。
“別啊,萍水相逢也是我們的運(yùn)氣?!壁w憑年和裴漪對視上,自己還是第一次被形容高大英猛。
“跟我走吧?!敝蟊闶遣还芘徜粼趺捶纯梗w憑年都是極其干脆的將裴漪帶到森林深處一個燃著篝火的營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