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jīng)很深了，長江上游右岸支流烏江邊，山城思南小巖關(guān)下的山嘴邊上，簡易木房的閣樓上的白熾燈，依然還亮著。我把書從被窩中的“肚皮”上拿出來，算是結(jié)束了從學校上晚自習回來后的又一輪復(fù)習。
閣樓外，已進入1994年深秋的風，即便是溫柔了很多，但在經(jīng)過我住的閣樓的時候，依然拍打出很大的聲響兒。像是在寂靜的深夜，越發(fā)敢于“鬧騰”了一般。整間用釘子釘制的木房，被拍打得發(fā)出吱吱的聲響兒，似是欲被拍得垮塌了。
透過紙糊的木板縫兒，今夜的月色比前幾天明亮了很多，恍如白晝。我穿好衣服，從木梯上下到閣樓來，走過正主租住的集臥室、客廳、餐廳為一體的約10平方米大小的房間，再經(jīng)過3平方米大小的灶房，然后欲出灶房去，借著夜深人靜，去白天物色好的地方揀拾點柴火。
經(jīng)過灶房的時候，能瞧見灶房角落里，我白天從閣樓外的下邊的梯土中，揀拾回來的苞谷桔桿，和苞谷蔸、枯萎的蒿枝，及枯死了的荊棘的棍枝，又少了很多。在城里干木工的正主，有些天沒有來了，許是忙著他自家地里的農(nóng)活兒，或是遇著寨子里的別人家有紅白喜事，而去幫忙了。
前些日子，趁著他們上工的時候，我借著放學回來的時間，去揀拾回來的那些木屑，已經(jīng)燒得一丁點都沒有了。前天下午煮熟的飯，到今天還剩下點兒，雖是為此節(jié)約、集攢下了不少的柴火，但那已經(jīng)餿了變了味的米飯，即便是絆著干燥的辣椒面兒，也還是水渣渣的，確實是讓平日里即便是不挑嘴的我在面對它時也表現(xiàn)得很難下咽。
這幾天，甭管是在中午放學，還是在下午放學回來的路上，尋覓、物色柴火，一直是我的另一份“家庭作業(yè)”。
為了完成這一份“家庭作業(yè)”，我沒有放過回來路上的任何一截可作柴火燒的小木塊和小柴棍，只是這一份“家庭作業(yè)”一直完成得不好，灶房里的柴火已經(jīng)不夠煮熟一餐米飯了，我就快要沒有煮熟的飯可以吃了。頭腦雖然一直被初三課本里面的東西給占據(jù)了，而顯得沒有意見，但肚子卻因為沒有多少東西按時填下去而顯得開始有意見了。
終于，在今天下午放學回來的路上，我發(fā)現(xiàn)了一處剌笆壟里面有很多枯干的剌棍兒，掰揀了或抱或扛在肩頭上弄回去，是可以煮熟一次米飯的。而煮熟一次米飯，又可以管上幾天了，那樣肚子發(fā)出的“意見”或許可以讓肚子暫時收回去。
有了可以去揀拾的柴火，我本想當時當場就鉆進渾身長剌的剌笆壟里去掰去揀，即便那樣會因為“激動”和“急切”而導(dǎo)致本就破舊的衣服和褲子被剌穿和鉤破不少地方，甚至會讓十幾歲的已經(jīng)不再嫩滑的小手的許多處地方被剌破而流出鮮紅色血。但，終究因那剌笆壟，就在“我租住閣樓下邊的，山腳里側(cè)邊上的，一幢磚混結(jié)構(gòu)二層樓房”的院子的左邊沿兒，且靠近公路和水溝，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了而遭受到責罵，特別是被阻止和制止而只能作罷。
于白天，于周邊的人，特別是于那剌笆壟邊上的住房的人家還未入睡的時候，去掰、去揀拾枯干的剌棍，顯然是不行的。于是，我決定改到晚上，于夜深人靜的時候，特別是于那剌笆壟邊上的住房的人家入睡了的時候，悄悄地去到那地兒，然后悄無聲息地去掰去揀。
這不，我現(xiàn)在從閣樓上下來，出了灶房，便斜著走過兩廂菜土，經(jīng)過兩家住戶的房門前，然后從筆陡的坡土路，下到山腳，跨過水溝，走到公路上。再然后，折向左，稍微上行不到二十步的樣子，便到了我于白天已經(jīng)偵察和選定好了的剌笆壟。恰時，我肯到，那時間應(yīng)該就是在這天夜里的子夜時分了。
子夜時分，那剌笆壟的邊上的住戶人家的人兒，已經(jīng)早就熄了燈紛紛進入了夢鄉(xiāng)。天上掛著的那一輪明月，好像比我剛從閣樓出來時的明月更明亮了些，剌笆壟里面已經(jīng)枯干了的渾身長滿了剌的剌棍，在我看來越發(fā)地顯得清晰和“親切”。我用眼睛很精神地四下里看了看，見四下確實是沒有人，便急急的一頭鉆進到那剌笆壟里，開始做起了我在思南縣城讀書時的常做的另一份“家庭作業(yè)”——揀拾用來煮飯的柴火。
即便回到閣樓再去看書的時候，我的頭上、手上、腳腿上、衣服上、褲子上……，都會被荊棘的剌兒給扎到。但我依然會在過些天后，在路過它的邊上時，特意去留意一下那個地方還有沒有可供晚上再去揀拾的剌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