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繞憂摩挲著袖中發(fā)燙的《河圖》拓片,未央宮方向的青煙在琉璃瓦上投下蛇形暗影。
檐角銅鈴忽而齊鳴,驚得她攥緊腕間紅繩,昨夜用雪水浸過的絲線此刻正滲出細密血珠。
“姑娘!“青鸞提著鵝黃襦裙奔過結(jié)冰的蓮池,發(fā)間銀蝶釵的觸須沾著霜花,
“皇后娘娘帶著太子殿下跪在含元殿前,說您用妖術(shù)惑亂宮闈!“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十二道急促的云板聲。
夢繞憂望著掌心被《河圖》灼出的紅痕,忽然想起楓晨塞來的玉牌——天璇二字在日光下泛著幽藍,恰與昨夜星圖中破軍星芒相合。
金鑾殿的蟠龍柱滲出絲絲寒氣,夢繞憂跪在玄色地磚上時,嗅到龍涎香里混著苦杏仁的味道。
皇后鳳袍上的翟鳥金線在暗處泛青,她染著丹蔻的指尖正按著本泛黃奏折。
夢繞憂凝神望去,那折子邊緣竟沾著與未央宮青煙同色的粉末。
“妖女還不認罪!“太子蟒袍上的江崖海水紋劇烈晃動,腰間玉組佩撞出脆響,“正月里西暖閣走水,欽天監(jiān)說紫微垣有熒惑守心之相——“
皇帝突然抬手,鎏金護甲劃過御案上堆積的卦簽。
夢繞憂感覺眉心血痣突突跳動,靈力不受控制地漫向雙目,皇后藏在袖中的左手經(jīng)脈驟然清晰——三焦經(jīng)處纏著縷黑氣,分明是長期接觸劇毒的癥狀。
“夢氏,太子所言可是實情?“皇帝的聲音裹著冰碴落下。
夢繞憂咽下喉間腥甜,任由靈力在瞳孔結(jié)成淡金紋路:“臣女斗膽,請陛下觀天?!?p> 她揚起浸著雪水紅繩,腕間玉牌突然泛起微光,昨夜推算的星圖竟透過殿頂藻井投射在蟠龍柱上。
皇后突然按住心口,鳳冠垂珠簌簌作響:“陛下當心!
這妖女要施咒!“她袖中飄落的毒粉在星圖照耀下化作青蛾,卻撞上傅瑤悄然用血珠畫在磚縫里的辟邪符。
“娘娘鳳體違和,可是時常心悸盜汗?“夢繞憂盯著皇后中沖穴跳動的黑氣,靈力透支讓視線開始模糊,“
子時三刻心俞穴如針刺,卯時痰中帶血珠——這般癥狀,與妖術(shù)何干?“
太子猛地抽出佩劍,劍鋒卻在觸及星圖時迸出火星。
夢繞憂趁機咬破舌尖,借著劇痛催動最后靈力,讓皇后心脈處的黑氣在星圖中顯形。
皇帝手中的翡翠念珠突然斷裂,滾落的珠子在御階上拼出個“鴆“字。
“陛下明鑒!“夢繞憂重重叩首,額間血珠滲入地磚夔紋,“臣女昨夜觀星,見太微垣有客星犯帝座,方才斗膽窺探鳳體——“
她袖中《河圖》拓片突然灼穿衣料,將太子蟒袍下擺的龍形暗紋映在御前。
鎏金狻猊爐爆出火星,皇帝渾濁的眼底掠過精光:“傳太醫(yī)令!“
當夢繞憂踉蹌著退出殿外時,檐角銅雀正指向申時三刻。
她扶住漢白玉闌干喘息,發(fā)現(xiàn)楓晨贈的玉牌已結(jié)滿霜花,天璇二字卻化作朱砂滲入掌心。
暮色里忽然飄來辛夷花香,她轉(zhuǎn)頭望見太子繡著金線的翹頭履碾過雪地,玄色大氅下隱約露出半截青銅卦盤。
“夢姑娘好手段。“太子陰鷙的笑聲驚起寒鴉,“只是不知這洞察人心的本事,可能看透活人變成死物的瞬間?“
他指尖彈落片沾著紫斑的梅瓣,花瓣觸及雪地的剎那,夢繞憂腕間紅繩突然寸寸斷裂。
暮色將鎏金獸首吞入喉中,夢繞憂腕間斷裂的紅繩在雪地上蜿蜒如血。
太子繡著金線翹頭履碾過梅瓣時,她聽見青銅卦盤在玄色大氅下發(fā)出蜂鳴——那是欽天監(jiān)密不外傳的推背儀,此刻正與未央宮青煙共振。
“若真是天女,何懼當庭問天?“太子指尖彈落最后一片梅瓣,紫斑在雪地灼出細孔,“
三日后祭春大典,不如請夢姑娘在通天臺與太常寺共舞八佾——若不能引百鳥朝鳳,便是欺君之罪。“
夢繞憂喉間涌起鐵銹味,方才在殿內(nèi)強行動用靈力已讓《河圖》拓片在袖中發(fā)燙。
她垂眸望著掌心滲血的“天璇“二字,忽然察覺太子尾指在暗處痙攣——那是說謊者特有的經(jīng)脈震顫。
靈力自發(fā)流向雙目,她看見太子心口懸著團灰霧,霧中隱約現(xiàn)出半枚虎符形狀。
“殿下既不信天命...“夢繞憂故意踉蹌半步,染血的裙裾掃過雪地符咒,“何不現(xiàn)在便請出司天監(jiān)的渾天儀?“
她說話間用腳尖勾畫北斗紋,昨夜星圖中破軍星的位置突然在云層后閃動。
太子蟒袍下的青銅卦盤突然爆出裂響,驚得檐角銅雀齊喑。
他踉蹌后退時,夢繞憂瞳孔驟然泛起淡金紋路——太子識海中翻涌的畫面竟是個雨夜。
他與身著夜行衣的蒙面人在冷宮井邊密談,井底浮著件繡翟鳥紋的襦裙。
“殿下七日前子時...“夢繞憂突然劇烈咳嗽,靈力透支讓眼前漫起血霧,“是否在擷芳殿后見過會說話的烏鴉?“
太子瞳孔驟然收縮,這個細節(jié)讓夢繞憂確定那夜井邊人不是他。
她強忍眩暈繼續(xù)道:“那烏鴉說...說東宮梧桐將傾。“話音未落,遠處真的傳來老樹斷裂的轟響,驚起滿殿寒鴉。
圍觀的重臣們嘩然騷動。
禮部尚書顫巍巍指著傅瑤眉心漸亮的血痣:“《洛書》有載,天女降世則朱砂現(xiàn)!“
他話音未落,夢繞憂袖中《河圖》突然浮空展開,昨夜推算的星圖竟與此刻天象完美重合。
皇后突然摘下鳳冠擲地,垂珠滾落時化作毒蛛:“妖女惑眾!
陛下萬不可...“她染著丹蔻的指尖尚未觸及夢繞憂,楓晨贈的玉牌突然爆出青光。
夢繞憂腕間斷裂的紅繩無風自動,在雪地上拼出個殘缺的“鴆“字。
“母后慎言?!皸鞒康穆曇艄烈幕ㄏ泔h來。
他玄色貂裘掃過雪地符咒時,夢繞憂看見他腰間玉佩閃過卦象——竟是昨夜星圖中她親手繪制的紫微垣軌跡。
皇帝渾濁的眼珠在傅瑤與太子間來回逡巡,手中新?lián)Q的翡翠念珠突然被捏碎兩粒。
夢繞憂趁機催動最后靈力,讓太子心口灰霧中的虎符顯形:“臣女還看見...看見白虎銜著金印躍入太液池?!?p> “荒唐!“太子厲喝卻破了音,他腰間玉組佩突然齊聲碎裂——這是夢繞憂早用血珠畫在磚縫的破陣符起了作用。
當值太醫(yī)令突然踉蹌跪倒:“陛下!
太醫(yī)院今晨確實在池中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先帝御賜的虎頭金印!“
暮色徹底吞沒最后一縷天光時,夢繞憂聽見自己心跳聲如擂鼓。
靈力透支讓眼前景物開始扭曲,她強撐著用染血的指尖指向天際:“破軍移位,紫氣東來...三日后辰時三刻...“
話未說完便噴出口血,星圖在雪地上燃起幽藍火焰。
“夢姑娘!“楓晨箭步上前扶住她下墜的身軀,掌心暗藏的銀針刺入她后頸天柱穴。
劇痛讓夢繞憂短暫清醒,她看見楓晨用唇語比了句“東南巽位“,那是昨夜他們推算的生門所在。
皇后突然掀翻鎏金暖手爐,炭火在雪地灼出焦痕:“皇子與妖女勾結(jié),其罪當誅!“
她染毒的指甲抓向夢繞憂咽喉時,楓晨袖中突然飛出只銀雀,精準啄中皇后腕間神門穴。
“兒臣前日翻閱尚藥局記檔...“楓晨扶夢繞憂跪正,聲音清越如碎玉,“發(fā)現(xiàn)母后每月朔望取用的雪山靈芝,似乎與太醫(yī)院存檔的批次不同呢?!?p> 他說話時望著御階上那個由翡翠珠拼成的“鴆“字,意有所指地撫過腰間刻著“天樞“的玉牌。
皇帝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渾濁的眼中迸出精光。
夢繞憂在徹底陷入黑暗前,看見老皇帝顫抖的手指正撫過楓晨進獻的《推背圖》摹本。
而那畫卷邊緣的卦象,分明與她袖中《河圖》拓片殘存的紋路嚴絲合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