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的晨霧還未散盡，夢繞憂踩著青石板上凝結的辛夷花露，墨色繡鞋碾碎幾片沾著靛藍夜露的花瓣。
纏枝蓮紋斗篷掃過御道兩側的雕花銅爐，爐中焚燒的蘇合香裹著昨夜殘存的冷意，在她發(fā)間凝成細碎冰晶。
“姑娘當心腳下。“抱琴的小宮女話音未落，傅瑤已俯身拾起片殘缺的青銅卦錢。
昨夜推算的“坎為水“卦象在掌心發(fā)燙，卦錢邊緣沾著胭脂色粉末，與皇后寢宮熏籠常用的龍腦香如出一轍。
御花園的九曲回廊傳來玉鐲相擊的清響。
夢繞憂望著廊下那襲金線密繡的翟衣，眉心血色花鈿突然灼痛——皇后正將三支斷成兩截的翡翠簪，輕輕拋進種著藍睡蓮的琉璃缸。
“天女竟有興致踏雪尋梅？“皇后丹蔻染就的指尖拂過結著冰棱的梅枝，十二樹金絲珍珠冠在晨光中折射出細碎的鋒芒。
她身后捧著鎏金手爐的嬤嬤突然踉蹌，爐中香灰盡數潑在夢繞憂的月白裙裾上。
夢繞憂瞳孔微縮，耳畔驟然響起蜂鳴。
當她調動靈力望向皇后眉心，只見對方心底翻涌的墨色霧氣凝成篆字——“借白虎煞破其命格“。
寒意順著脊柱攀升，她藏在袖中的冰裂紋瓷瓶開始震顫，瓶中血線竟與皇后發(fā)間垂落的東珠瓔珞產生共鳴。
“娘娘容稟。“夢繞憂屈膝時按住腰間《河圖》拓片，古籍硌著掌心的疼痛令她靈力稍緩，“昨夜觀星見紫微垣偏移，特來查驗御花園的二十八宿地磚?！?p> 皇后鎏金護甲劃過夢繞憂腕間紅繩，繩上串著的七枚銅錢突然叮當作響。
當第七聲清音沒入梅林，假山后轉出捧著青銅渾天儀的太監(jiān)，儀盤上鑲嵌的夜明珠正對著夢繞憂昨夜推算的坎位。
“好個觀星卜卦！“皇后突然扯斷夢繞憂發(fā)間絲絳，青絲散落的瞬間，藏在梅樹后的司天監(jiān)女官高聲驚呼：“天女散發(fā)沖撞歲星！“
夢繞憂踉蹌扶住纏滿紅綢的祈愿樹，靈力透支的眩暈感讓她險些握不住袖中瓷瓶。
樹梢懸掛的青銅風鈴無風自動，她透過鈴身上的蝌蚪文，看見皇后藏在廣袖中的手正掐著厭勝之術的指訣。
“本宮記得......“皇后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點在夢繞憂眉間，“前朝巫蠱案發(fā)時，天女殿的犀角燈，可是亮了三日三夜呢?！?p> 假山石后傳來窸窣響動，夢繞憂余光瞥見兩個捧著《女誡》的宮女悄然展開繪著符咒的絹帛。
她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將瓷瓶暗藏的昆侖血線引向地磚縫隙——那里埋著的五色土突然滲出靛藍水漬，與昨夜承露盤中的液體別無二致。
“兒臣給母后請安?！?p> 梅枝上的積雪簌簌而落，楓晨玄色大氅掃過結霜的鵝卵石小徑。
他腰間綴著的和田玉八卦配飾與夢繞憂腕間銅錢同時發(fā)光，方才還氣勢洶洶的司天監(jiān)女官突然捂住心口跪倒在地。
皇后鬢邊步搖晃出凌厲的弧度：“晨兒來得正好，且看這天女......“
“母后發(fā)間的九鸞釵怎的少了兩尾？“楓晨含笑截斷話頭，修長手指拂過祈愿樹上某根紅綢。
夢繞憂瞳孔驟縮——那綢帶末端系著的，正是她昨夜丟失的《洛書》殘頁！
梅枝上的冰凌折射著楓晨玄色大氅的金線暗紋，夢繞憂腕間銅錢與八卦玉墜共鳴的震顫尚未平息。
皇后鬢邊九鸞釵的斷口處滲出細微血珠，染紅了琉璃缸中漂浮的藍睡蓮花瓣。
“這《洛書》殘頁原是供在太廟的。“夢繞憂指尖拂過紅綢邊緣的朱砂批注，感受著其中流動的星辰之力。
昨夜推算時缺失的“離為火“卦象突然在識海中浮現，與皇后護甲上纏繞的厭勝黑氣形成微妙制衡。
皇后廣袖中飄落的符紙尚未觸地，便被楓晨靴底碾碎的冰晶凍結。
他拾起司天監(jiān)女官掉落的白玉圭板，對著日晷方向輕敲三下：“母后可記得，去歲春分祭日，這渾天儀曾顯'熒惑守心'之象？“
夢繞憂敏銳捕捉到皇后瞳孔驟縮的瞬間。
當楓晨將圭板尖端指向琉璃缸，水中倒影突然顯現北斗七星的逆行軌跡——正是她袖中瓷瓶血線牽引出的星圖。
“天女既得《河圖》《洛書》指引，“楓晨轉身時腰間玉墜擦過夢繞憂手背，溫潤觸感中竟傳來靈力波動，“何不將二十八宿地磚的玄機說與母后知曉？“
夢繞憂會意地輕點坤位地磚，蟄伏在五色土中的昆侖血線驟然升騰。
眾人驚呼聲中，靛藍色水漬在空中凝結成《禹貢》九州圖，每道水紋都對應著她裙擺香灰灼燒出的孔洞。
“坎位對應玄冥，當以玄武甲鎮(zhèn)之。“夢繞魂牽摘下祈愿樹最頂端的青銅鈴，鈴舌暗藏的龜甲碎片叮咚作響。
當第三聲清音響徹御園，假山后捧著符咒絹帛的宮女突然驚叫——她們手中的朱砂符文正化作黑蛾四散。
皇后護甲深深掐入掌心，丹蔻染就的指尖滲出暗紅。
她身后嬤嬤捧著的鎏金手爐突然炸裂，飛濺的香灰在觸到夢繞憂發(fā)間冰晶時燃起幽藍火焰，將殘留的厭勝黑氣焚成青煙。
“晨兒倒是博聞強識?！盎屎蟪稊鄸|珠瓔珞擲入琉璃缸，十二顆珍珠竟在水面排成白虎七宿的兇煞之象。
夢繞憂腕間銅錢突然飛旋如刃，割斷了她束發(fā)的紅繩，三千青絲垂落的剎那，二十八宿地磚同時泛起青光。
楓晨輕笑一聲摘下梅枝，沾著雪水的花瓣精準落在白虎星位：“兒臣愚見，這御花園的渾天儀，該用朱雀血重新淬火了?！八箅哌^結冰的鵝卵石，暗繡的云雷紋中隱約露出半截染血的鳳羽。
夢繞憂趁機將瓷瓶血線引入地磚縫隙，昆侖山巔帶來的至陽之氣瞬間沖散皇后布下的陰煞陣。
當最后縷黑霧在梅香中消散，司天監(jiān)女官手中的《女誡》突然自燃，火苗竄成“天罡正氣“四個篆字。
“本宮倦了?！盎屎笳蹟嘟疴O擲向傅瑤，卻在觸及她眉心血痣時化作齏粉。
楓晨適時遞上纏著金絲帛的《甘石星經》，書頁翻動間，昨夜傅瑤推算的卦象赫然映在琉璃瓦上。
待皇后鑾駕的環(huán)佩聲消失在九曲回廊，夢繞憂踉蹌扶住祈愿樹。
靈力透支讓她眼前泛起黑霧，卻仍看清楓晨用朱砂在樹根處畫的辟邪符——正是《洛書》殘頁缺失的最后一筆。
“殿下為何......“
“姑娘的發(fā)繩?！皸鞒繉⒔^雪水的紅繩系回她腕間，指尖觸及時悄然塞入塊冰涼玉牌，“申時三刻，太史局的銅圭表會指向軫宿?！?p> 夢繞憂握緊刻著“天璇“二字的玉牌，忽然察覺梅林深處有雙繡金線的翹頭履一閃而過。
當她望向楓晨時，對方眼底流轉的紫氣竟與昨夜星圖中破軍星的光芒重合。
暮鼓聲穿透漸起的風雪，夢繞憂踩著來時路上的碎花瓣，發(fā)現辛夷花露已凝成血珠狀冰晶。
藏在袖中的《河圖》拓片隱隱發(fā)燙，勾勒出未央宮方向升起的詭異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