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業(yè)十二年,京城郊外一所僻靜雅致的宅院中有幾分古怪的靜謐。
一個六七歲大的小女孩沿著回廊從前院走到后院,竟是一個仆人或是婢女都沒看見,心中不免有些慌。
“娘親,娘親!爹爹!”女孩情急之下叫出聲來,卻想起她的父親——當(dāng)朝尚書陸大人已經(jīng)一個月未曾回家了。娘親前日曾說,父親處理政務(wù)太忙,等得閑了自然來看她們。
然而這樣的說辭卻并未讓她心安,那日母親的臉上分明掛著淚痕,只是對她強(qiáng)顏歡笑罷了。而父親,她最親愛的爹爹,除那次隨軍遠(yuǎn)征外,從未有過一整月都不在家的情形……
“娘親!爹爹!你們在哪兒?”略帶哭腔的稚嫩童音回響在陸家寧遠(yuǎn)園之中。
忽然角門處一個身影閃出,一身儒服直裾的成年男子出現(xiàn)在小女孩面前。
“啊,大師伯?”不是爹爹,她差點就認(rèn)錯了。那是爹爹的同門師兄,李侗師伯。
李侗看到她,似乎松了一口氣,連忙俯身問道:“貞兒,你母親呢?”
“不知道,家里誰都找不到?!迸?yīng)道,一手扯住師伯的袖子問,“師伯,爹爹為什么還不回家?皇帝要累死大臣嗎?這么久不放個旬假?!?p> “你爹爹他……”李侗心中一痛,待要解釋,就聽前院巨大的響動傳來,似是用兵器砸門的聲音。接著嘈雜的腳步聲伴著刀戈盔甲的摩擦聲響起,“搜!傳魏相手令,無論男女老幼一個都不要放過!”
“怎么回事……”女孩的聲音被師伯的大手掩住。李侗將女孩放在肩上,悄聲道:“你母親平常會在何處休息,指給師伯看。要快!”
后院的茗閣是母親日常起居之所。他們趕到時,只見茗閣四周安安靜靜地,她的母親也正端坐于堂上,一邊煎茶的釜中正彌漫著清新的茶香,似與平時無二。
然而今天的母親一身素服。
白衣勝雪,母親的美麗身影中帶著令人不安的凄婉。她看到他們趕到,頗感欣慰地說道:“李師兄,以后貞兒就要麻煩你了?!?p> 李侗急道:“弟妹何出此言!速速隨我離去,就算明峰不在了,我也定會護(hù)你母女周全!”
爹爹……不在了?女孩看了看師伯,又看了看母親,心中十分不解。
母親搖了搖頭,道:“我不死,魏黨不會善罷甘休的。據(jù)說梁府滿門百余口皆被問罪……我已然遣散了家人,將大小賬冊書類付之一炬。貞兒若能有師兄照顧,我再放心不過。”
“可是……”李侗待要再勸,卻被母親擺手打斷:“快些走吧。明峰不在了,我也了無生趣。他們正欲捉我去問罪,不如趁了他們的意。只要貞兒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女孩赫然看到母親手中拿著的,是父親掛在書房的佩劍!
“快走吧,別讓孩子看到?!蹦赣H淡淡說著,眼圈卻紅了。
前院的嘈雜聲已經(jīng)傳到近前,李侗雖心有不甘,也只得聽了她的話,抱起孩子從后門離開。
女孩忽然明白道,這是母親的告別。她掙扎著回過身,只見母親站起身,向她揮了揮手,又回到房中,虛掩了房門。房門未合攏的縫隙間,女孩看到,母親抽出了父親的佩劍……
“娘親!”
一瞬間,似懂了什么。女孩的眼中卻沒有淚水。
來到莊外,李侗將女孩輕輕放下,讓她跟家園拜別。
女孩向著家中的方向默默拜了三拜,然后沉聲說道: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父親和母親,你們的仇,貞兒會親手去報!”
這簡單的一句話聽在李侗這個大人耳中,卻不亞于一聲驚雷。他看了看這個孩子,卻沒有說話。
匆匆光陰,十年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