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氏垂著眼,很是有幾分感同身受,只是她總比葛二太太好些,日后她至少有夫君可以依靠,可葛二太太卻再也沒有可以依靠的人。
殷氏嘆息了一聲,將這話說給女兒聽,昭華卻不同意,笑道,“女兒可不這樣覺得,葛二太太縱然沒了夫君,卻長輩明事理,兒女又懂事聽話,母親是不知曉,葛四太太上門鬧事時被葛老太太臭罵了回去,又對葛二太太多有維護,葛二太太除了沒有夫君,可比母親多的多了。”
“這話是怎么說的?”殷氏皺起眉頭,“夫比天大,沒了夫君就是最可憐的,你小小年紀從哪里聽來的歪理?”
殷氏擰著眉仿佛女兒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要訓斥,昭華卻噗嗤一下笑出來,“母親總算是有個夫人的模樣了,也知道如何訓斥女兒,真是讓女兒最近沒有白忙活。”
看著女兒嬉皮笑臉的模樣,殷氏頓時泄了氣有些無可奈何,“你呀,總是讓我拿你沒法子,你這些歪理在我面前說說就算了,在外面可不能胡亂說出去,到時候影響了名聲,你哭都來不及?!?p> 昭華笑著頷首。
母女兩人說著話,馬車很快停在了葛家女眷進宅的側門。
馬車人來人往,光是聽聲音就覺得很是熱鬧,殷氏有些意外,“不是說葛家得罪了京里的勛貴,大家都咬牙切齒的,怎么今日來人卻這樣多?!?p> 為著一個捐銀的事鬧得沸沸揚揚,連從不理會朝政的殷氏都知曉了,可想而知京里的情形。
昭華掀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倒不覺得驚訝,“母親甚少理會這些事,自然不曉得,那些人上門說是為了吊唁,其實多半是為打聽消息,畢竟原本看著葛家就要大禍臨頭,誰知突然就轉危為安,還被圣上贊賞,心里定然是好奇的?!?p> “這倒是。”殷氏點點頭,忍不住感嘆,“朝中的事還真是復雜,你來我往,聽上去話都差不多,誰知里面打的都是什么機鋒,也是聽你這樣一說我才明白,一會兒看來我還是不要說話,多聽別人說就是了?!?p> 殷氏出身不算顯赫,一嫁進齊家又被關在家里那么多年,平日里更是被老太太打壓,對朝政之事一竅不通倒也尋常。
昭華手撫過衣裙上的褶皺,笑著說話,“母親不要緊張,今日來的女眷都是為著葛家來的,倒也不會為難母親,若是有人說起什么,母親不要搭理就是。”
話雖如此,殷氏卻還是有些慌張。
有下人端來矮凳讓女眷們下了車,昭華扶著殷氏剛在地上站穩(wěn),就見一個臉龐圓潤,看起來十分親和的夫人笑著問,“這是哪家的夫人和小姐,還從沒有見過,看著就讓人覺得好生親切。”
眼睛里雖然帶著幾分好奇,卻并沒有審視和打量,倒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
“這是齊家的三太太和六小姐”殷氏還沒有說話,就有一位夫人笑著上前說破了殷氏和昭華的身份,“三太太從前身子不好一直在家里養(yǎng)病,也是最近身體好了許多才開始出門走動,不要說你不知曉,我也是前兩日才知道。”
說著蹲身下去行禮,“我是葛家的大太太,二弟妹在靈堂守靈,特意讓我照應三太太和六小姐?!?p> 今日來葛家吊唁的賓客多,葛家的幾位主子定然要忙的腳不沾地,誰知竟然會有一位太太專程過來迎人,可見葛家是真的對她十分感恩。
殷氏和昭華忙回禮過去,那位面善的夫人驚訝起來,“原來是齊家的三太太,從前只聞名不見人,如今總算讓我見著了。”
說著也向殷氏行了禮,捂著嘴輕笑起來,“齊三太太定然不認識我,也怪我沒有說清楚,我是周家的大太太?!?p> 周家?哪個周家?難不成是皇后娘娘的那個周家?
殷氏對京里的勛貴知之甚少,雖然心下茫然卻不露怯,端端正正的回了禮。
昭華也回禮過去,臉上還有些吃驚,“原來是定遠侯夫人,從前在卞揚就聽說過夫人的賢名,如今見了果然是名不虛傳。”
周大太太沒想到被一個從沒見過的小姐一眼識破身份,不由多看了昭華兩眼,“這就是齊家自小養(yǎng)在祖籍的六小姐?真是生的一副好相貌,小姐說在卞揚也聽說過我的賢名,快說說,卞揚都傳了些什么?”
昭華微微一笑,“自然說夫人與周侯爺伉儷情深,當年因一副雙面繡絕技讓周侯爺多次求娶的佳話,就連胡虜?shù)目珊挂蚕肭Ы鹎蟾狈蛉说睦C畫,夫人卻說什么也不肯繡,將胡虜?shù)氖拐邭獾闹碧_,名孺汪先生還夸贊夫人有文人的氣節(jié),雖為女流卻巾幗不讓須眉,堪比太祖時的溫皇后。”
周侯爺大權在握,周大太太賢名在外,兩人喜結連理將周家打理的蒸蒸日上,雖然周皇后早已不受寵,只是空占著一個皇后的位分,卻這么多年能屹立不倒,始終沒讓得寵的安貴妃搶去皇后寶座,就是憑的定遠侯的能耐。
周皇后入主中宮這么多年,周家憑借著這股東風飛黃騰達,早已不是那個需要看人眼色仰人鼻息的周家,周家雖然在武功上沒有多少建樹,但是在文官這里,但凡有點名氣的官員都與周家親近,與安貴妃一脈的武將成鼎力之勢,若不是有這兩股勢力較勁,只憑圣上這些年的昏庸無能,早就被人拉下馬也未可知。
雖然聽膩了這些恭維話,周大太太聽在耳里依然很受用,看著昭華的神情也越發(fā)溫和,“瞧瞧,真是會說話,我做的那幾樁小事兒經六小姐這樣一說,連我都覺得動容,若不是我自己清楚,只怕以為六小姐在說旁人呢?!?p> 周大太太這樣一說俏皮話,幾個人都笑起來。
過了垂花門走上抄手游廊,看到葛府上下都已經換上了白布麻衣,白森森的燈籠掛在廊下,一排排望過去讓人忍不住心生寒意又有些感嘆。
前幾日葛家還是炙手可熱的勛貴豪門,如今才幾日功夫,就落到如此境地,說到底榮辱恩寵,不過是皇家一念之間,面上看起來風光,卻都是和著鮮血尸骨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