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尸首已經抬回來，鄭寅盛頓時沒了睡意，從軟塌上坐起身，胡亂穿了衣服就匆匆忙忙去了外院的雜物房。
一具草席子裹著的尸首就放在地上，提著的燈照過去，頓時被草席上暗褐色凝固的血液嚇了一跳。
賀牧正蹲在地上揭開草席仔細查看，鄭寅盛看著那尸首只覺得臭氣難聞，想要走過去卻怎么也邁不開步子，只好停在原地問，“怎么樣？是不是她？”
賀牧抬起頭看向鄭寅盛，方正的臉上臉色有些難看，“是倒是，就是……”
鄭寅盛頓時覺得額頭一跳，忍不住粗聲粗氣起來，“就是什么？難不成又有了什么變化？”
賀牧欲言又止的看了鄭寅盛一眼，半晌才說出來，“尸首倒是房氏的沒錯，只是那齊老太太太過狠心，將房氏的臉都劃花了，血肉模糊的，就算房家的下人再熟悉只怕也認不出來。”
仿佛一記響雷在頭頂炸開，鄭寅盛晃了幾晃才站穩(wěn)腳，幾步踏過去，鄭寅盛看向那尸首的臉。
臉上橫七豎八像是破布一樣，不知道被劃了多少刀，干涸的血液幾乎將整張臉遮住，要不是早知道是張人臉，只怕一眼看過去以為是坨爛肉也不一定。
喉嚨里像是有什么東西往外涌，鄭寅盛頓時干嘔了起來，心中又怕又恨，眼淚幾乎都要流出來。
他先前還笑話那齊老太太是個婦道人家，誰知才過去幾個時辰，就得到這樣的結果，怎么辦？如今要怎么辦才好？
周侯爺一定會殺了他，不行，他不想死，想法子，一定要再想法子。
鄭寅盛血紅著眼睛，一把揪住賀牧的衣領，“都是你辦差不利走漏風聲，這才造成這樣的禍事，到時候周侯爺怪罪下來，你我的命都保不住，要想不被侯爺處死，就一定要讓這件事鬧起來，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用這個房氏咬住齊家，咬不住齊家，我就先殺了你。”
鄭寅盛猙獰著臉，像是隨時要拔刀刺過來，賀牧腿一軟幾乎癱軟在地，半晌才擦了一把冷汗道，“有主意，我還有主意，房氏的臉雖然已被毀無法辨認，但是血是毀不掉的，從先皇起就有圣上為了確認皇子的身份，用滴血驗親，既然早有先例，我們也不算開了先河，也不怕齊家不認?！?p> 鄭寅盛聽在耳里頓時一喜，卻又皺起眉頭，“說的這般容易，房家都死了七八年了，那時候圣上震怒，凡是成了年的房家人無論男女都就地斬殺，也就剩了兩三個幼兒，不是充妓就是流放，這么多年過去，我們也就找著一個房氏，若是剩下的都死了……”
鄭寅盛心里剛升起的一點希冀，頓時煙消云散，房家是被造反之罪牽連，沒有哪個官員敢沾身，那么幾個才幾歲的孩子，沒有人暗地里庇佑，怎么可能會安安穩(wěn)穩(wěn)的活下來，就是房氏也是齊瑞成這些年私下照料才能活到今日，可這世上又有幾個齊瑞成？
盡管心有不甘，鄭寅盛也知曉希望渺茫，“這個法子未必能走通，房氏已死，尸身放不了幾天，我們也沒有時間慢慢尋找房家后人?！?p> “未必要直系?！辟R牧瞪大眼睛，“也可以是出了五服的親眷，只要姓房，只要能讓血相融，周侯爺再讓人打點好京兆衙門，齊家就是想不認也不行。”
鄭寅盛吃驚的看了賀牧一眼，頓時喜出望外的站起身，“這個法子好，任他齊家巧舌如簧，鐵證面前也休想蒙騙圣上，我這就去找侯爺安排?！?p> ……
日頭才從山后跳出來，齊家上下已經開始忙碌。
知謹扶著昭華在錦杌上坐下開始梳妝，眉劍進到內室低低的道，“程耀讓人送來消息，外室的尸身被鄭家抬走了，鄭寅盛又半夜去了定遠侯府，一直密談到卯時初才出府。”
定遠侯府？昭華皺起眉頭，這個炙手可熱的外戚盯上齊家做什么，論權貴，比齊家更甚三分，就是皇上見了定遠侯也一向笑臉相迎，更何況定遠侯向來是管文不管武，素來不打交道的人怎么突然開始算計起齊家？還是……想在軍事上也插一手？
昭華百思不得其解，只吩咐眉劍，“讓程耀小心注意著定遠侯府和鄭家的動靜，一發(fā)現(xiàn)什么立即來報給我?！?p> 眉劍點頭下去吩咐，知謹挑了幾支不打眼的白玉蘭花簪插在單螺髻上，“小姐看這樣行不行？”
銅鏡里的女子薄施脂粉，修長的柳眉顯得人異常溫婉，微微一笑又帶了幾分從容，京里這樣的小姐是最多的，只要站在人群里想要出挑也難。
昭華仔細看了兩眼，滿意的頷首，今日是葛二老爺發(fā)喪的日子，想必賓客極多，她要的就是不惹人注意，只有在暗處才好看清楚別人的舉動。
葛家的馬車來的很快，昭華同殷氏用了飯才說了兩句話就有下人領了葛家的人進來。
“勞煩三太太和六小姐。”葛家的婆子紅著眼有幾分悲痛，態(tài)度卻很恭謹，“我家太太說，一定要讓小的好生照料，馬車里焚了香又放了冰盆，若是六小姐怕悶，還可讓丫頭在暗格里取了書來看?！?p> 殷氏有些吃驚，臉上也有些動容，“難為你家太太帶著孝還想的這樣周到，是我們心中有愧才是?！?p> 說著站起身，“我們快走吧，早些到府上還能幫的上忙，就算什么忙都幫不上我也能寬慰兩句?！?p> 葛家婆子一聽眼淚又要掉下來，卻勉強露出一張笑臉，“三太太真是心慈，難怪我們太太時常惦記?！?p> 看著婆子這個模樣殷氏只覺得心酸不已，“快別做出強顏歡笑的模樣了，我看著也難受，你家二老爺?shù)氖挛覀兌贾獣?，即使你哭出來也沒有人怪你，這就走吧。”
婆子連連躬身道謝，這才引著幾人往外走。
葛家來迎人的馬車準備的極為精巧，外面看著平平無奇，內里卻是處處精致，就連遮風的簾子也用的是上好的料子。
聞著味道清雅的梨花香，昭華嘆道，“這個葛二太太倒是個有心人，在我屋里聞過兩次梨花香就記住了，這次還特意準備了出來?！?p> “誰說不是呢？”殷氏放下撩起的簾子，語氣有幾分沉痛，“從前以為這個葛二太太也是個只追逐名利的，誰知見了才知曉性子竟然是少有的爽朗，我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夫人，只是太可惜，年紀輕輕就沒了夫君，妯娌間也多是算計，也不知日后的日子要怎么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