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儀最終沒有讓城市燃燒起來。
他只是呆住了。
因為良好的動態(tài)視力讓他在道森巡警揮舞著的報紙上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姓氏,加圖索。
凱撒?加圖索的加圖索。
“好的,先生,我會給您一先令的?!背虄x快速的回答了道森。
原本在巡警的威脅和壓迫面前,程儀作為弱勢的一方也沒啥可選的。他只是不想回答的太過輕易。曾經(jīng)大學課堂里教商務談判的老師告訴過他,過于輕易的承諾會把對方推向一個加倍貪婪的價格。
然而現(xiàn)在的程儀已經(jīng)顧不得這些了,他快速打發(fā)了道森巡警。
連畫板都沒有收,就走到不遠處賣報的老湯姆那里。
“一份《海濱日報》。”
“一便士,你很少來買報,是要看在上面連載的冒險小說?”老湯姆好奇的看著這個一直在不遠處賣畫的東方小孩。
?。ㄗⅲ涸谑攀兰o,英國的報紙連載小說行業(yè)日漸完善。連載小說和所謂的”一便士文學“成為工人階級主要的消遣。時間線在往后推十幾年,柯南?道爾的《福爾摩斯》就會開始在程儀眼前的這份報紙上連載,故有此說。)
程儀直接拿過擺在攤位內(nèi)側的那一摞報紙上的一張,快速的翻動。
“喂,一便士?!?p> “我就在這里看,先生,我會很小心的。”程儀不準備掏這個錢。
“好吧,好吧。你可小心一點,我還要賣呢?!崩蠝返揭膊粶蕚錇殡y這個在寒風中賣畫的可憐小孩。
程儀點點頭,一目十行的在報紙上那些印刷粗糙的文字上略過。
“維多利亞女王陛下近日將……”
不是這個。
“埃菲爾鐵塔已經(jīng)接近完工,該建筑的反對者,著名小說家莫泊?!?p> 也不是這個。
找啊找,正當程儀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看錯了的時候,手指猛然頓住。
“意大利銀行家造訪英格蘭。”
目光往下搜索。
“據(jù)悉,來自意大利著名家族加圖索家族的特使朱立亞?加圖索先生將在近期來英國考察鐵路運輸與造船業(yè)的相關市場。他將在歷史悠久的白鹿酒店與倫敦本地的運輸業(yè)大亨于平安夜前日舉行會面,這次會面……”
《海濱日報》的記者還為這個金融欄目的新聞,配上了一張黑白照片。這年頭柯達才剛剛發(fā)明膠卷,老式照相機的分辨率極其糟糕。與其說是相片,不如說是用陰影和線條勾勒出的簡筆畫。
照片的背景是一家有著希臘神廟式樣立柱的豪華酒店。市議員和倫敦運輸業(yè)的大亨正圍繞在一輛豪華馬車之前。
一群穿著黑風衣,帶著園丁禮貌,護衛(wèi)模樣的男人則成環(huán)形拱衛(wèi)在馬車四周,看起來威風極了!
“找到你了?!背虄x在心里默默的說。
來到這個世界整整一年以后,他終于找到了混血種社會存在的蛛絲馬跡。
朱立亞?加圖索,加圖索家族的特使。
龍族的世界觀中,加圖索家族是屠龍密黨里非常有實力的一支,家里出過七八代的公爵,明面上已銀行家作為演示,背地里偷偷干些屠龍的勾當。
無論是普通人的世界還是混血種的社會,誰都要給他們些面子,是大概類似于中世紀美的奇式樣的人物。
程儀不知道報紙上所說的這個“朱立亞?加圖索”是誰,也不關心,只要他姓加圖索就足夠了。
他相信,這會是自己打開通向混血種世界的鑰匙。
“平安夜前日,平安夜前日……”
程儀在嘴中喃喃自語。
從哈羅蓋特去到倫敦,大概要多長時間?坐飛機不過是睡個午覺,但現(xiàn)在是十九世紀,他只能坐火車。
程儀必須要感謝英國本土現(xiàn)在還是世界上鐵路最發(fā)達的地方,否則他就要考慮公共馬車這種動輒幾天的交通方式了。
即使是這樣,哈羅蓋特和倫敦之前也沒有直達的鐵路網(wǎng),火車需要繞一個大圈,先到達西側的工業(yè)城市西德瓦爾才能掉頭轉向倫敦。
這絕對會花上很長的一段時間。
“老湯姆先生,現(xiàn)在幾點了?”程儀突然問道。
“我怎么知道,九點半?十點?”報刊攤的主人聳了聳肩,“我可沒有懷表?!?p> 程儀從口袋里隨便摸出了一個硬幣扔給對方。
“這份報紙我要了,再見。“
然后他隨便收拾了一下畫板,轉身朝著租住的公寓的方向開始飛奔。
他只有不到二十八個小時。
他要去倫敦。
帽子,大衣,手提箱。
回到家,狹窄的閣樓公寓門前,程儀快速檢查著出門需要的物品。
沒有時間去教堂拿錢,程儀渾身上下只有剛剛賺到的十幾個硬幣以及家中的幾個先令,唯一的大額鈔票是藏在鞋盒里的一英鎊的素白紙鈔。
“程,你是要出門嗎?昂熱呢?”走廊上端著洗衣盆的哈德森太太看到這一幕,有些好奇的問。
哈德森太太是他們的鄰居哈德森的妻子,她這樣的底層婦女因為不識字,干不了打字員的活計,只能平常靠著一些洗衣服的零工補貼家用。
“有急事,我給他留了紙條?!背虄x一邊系衣服上的扣子一邊說,“麻煩太太見到昂熱的時候也告訴他一聲。如果快的話一兩天,慢的話半個星期。我應該沒有辦法在家里過圣誕節(jié)了,讓他不要擔心。”
“好的,啥事啊?”哈德森太太有點八卦。
“遠方叔叔病了?!背虄x敷衍著撤了個謊。
?
“抱歉,這趟列車已經(jīng)沒有四等票了?!惫_蓋特的火車站售票處的小亭子里,穿著藍色制服的制服的老先生冷冰冰的推回了程儀遞過去的硬幣。
程儀的心也像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他原以為自己被幸運女神親吻了,經(jīng)過哈羅蓋特這樣小站的火車大多數(shù)都是運木頭貨車,等程儀到達火車站后驚喜的發(fā)現(xiàn),剛好有一輛銀星郵車公司前往倫敦的火車將要在這里??渴昼?。
然而,他卻被告知火車上的四等車廂都已經(jīng)滿員了。
“下一趟去倫敦的火車是什么時候的?”程儀不死心的問道。
“大概兩三天后吧。”售票員翻閱著列車時刻表,“我不太清楚準確時間,需要我查一下嗎?”
在十九世紀后期,因為火車提速,貿(mào)易競爭以及路途上的不可抗力的影響,很多運營火車的鐵路公司官方只會發(fā)布列車的始發(fā)時刻,而不會標明到達時間。報紙上甚至會開設盤口,讓公眾來預測兩列同時出發(fā)屬于不同公司,行駛路程大致相當?shù)幕疖囌l會更早的到達目的地。
所以哈羅蓋特的售票員也不太清楚具體的時刻。
“不必了?!?p> 不管是幾點鐘,兩三天后黃花菜都涼了。
程儀無比懷念,后世里自己國家無比便捷的交通,一個小時一班的高速鐵路。但他再懷念也沒有用,事實就是事實。
這個時代,錯過一班火車,你就是要等各個三天。
“還有其他車廂的車票嗎?”程儀想了想。
“二等座,還有一張二等車廂還有一個空位。”
“只有二等車廂?三等也滿了?”
“對,這是圣誕節(jié)前為數(shù)不多前往倫敦的列車,各地的旅客都有,三等也滿了。只有一張二等車票?!笔燮眴T也無奈的苦笑了一下。
他清楚程儀這樣的人是掏不起二等票的錢的。
“我有急事?!背虄x幾乎是在祈求了。
“等一等吧,我同情你,小先生,但我也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