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抑的黑暗土地上,茫然的安徒行尸走肉般行走著。
混沌般昏沉濃郁的黑暗如死一樣的寂靜,一道道暗黃貪婪的目光隱藏在黑暗中,覬覦火熱的眼神死死釘在茫然無神的安徒身上,眼中的惡意絲毫不加掩飾。
忽然間,仿佛空殼一般的安徒驟然一驚,如同靈魂注入了身軀,空洞的眼神中猛地綻放出別樣的神采。
左右打量片刻,安徒心中便已經(jīng)有數(shù)了。
“又開始了嗎,這莫名其妙的地方?!?p> 注意到黑暗中那一個個蘊含滾滾惡意的各異眼眸,安徒頭疼的按了按太陽穴,神色凝重。
在安徒第一次來到這片黑暗大地的時候,出現(xiàn)在他身邊黑暗中的,只有寥寥幾個覬覦貪婪的眼眸,其他都是一片死寂。
然而伴隨著時間的推移,無論安徒做出什么嘗試,情況都在不斷惡化著。
到如今,不僅一雙雙充滿惡意的眼眸已經(jīng)密密麻麻填滿了安徒的四面八方讓人頭皮發(fā)麻。
若是安徒強忍不適仔細(xì)看去,甚至可以發(fā)現(xiàn)以往深邃的黑暗中已經(jīng)可以依稀看到模糊的輪廓線條。仿佛在安徒看不到的地方正有著一個又一個的怪物擁擠簇?fù)碓谝黄?,眾星拱月般貪婪的凝視著自己?p> 冥冥之中安徒感覺到,一但等到其中任何一個怪物徹底從虛幻轉(zhuǎn)變?yōu)檎鎸?,到時候打他必然陷入一個無比絕望的處境!
這些眼睛也不全都一樣,有些狹長而血紅,有些是暗黃且大如鵝卵石,更多的則是千奇百怪,其中也不乏復(fù)數(shù)的眼睛。
但不管長的什么樣,它們那覬覦火熱的眼神卻是詭異的如出一轍,仿佛眼前的安徒是可以長生不老的唐僧肉,恨不得生吞其肉活咽其骨。
而被這么多詭異的生物惡意注視著,安徒的感覺顯然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看什么看啊一個個的,眼珠子多了不起啊……”
盡管這么多年來已經(jīng)習(xí)慣了,當(dāng)安徒再次被這么多眼睛盯著,心中依然忍不住發(fā)毛。
從一開始的寥寥幾個眼睛,到現(xiàn)在隱約可以看到怪物的輪廓,要說安徒不慌是不可能的。
而這么多年都過去了,安徒唯一能想到有機會解決這附骨之蛆纏繞在自己身上夢魘的,也只有成為獵魔人或者巫師這兩條路可以走。
正因如此,即使沒有這次意料之外的獵魔招新,安徒也早已打定主意會在幾個月后離開村莊,尋找解決詛咒的方法,而獵魔招新只是恰巧將這個過程提前了而已。
很快,看著眼前的一雙雙眼睛如煙霧般慢慢渙散,安徒的神色肉眼可見的放松了下來,站在原地耐心等待著……
………
酒館內(nèi),閉目沉睡的少年呼吸漸漸急促。
下一刻仿佛達(dá)到了什么極限,冷汗岑岑的安徒倏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口大口的貪婪呼吸著空氣。
足足過了五分鐘,安徒那急促的心跳這才漸漸平緩,渾身的肌肉也不再緊繃。
隨手拿身上的被子擦了擦汗,安徒深吸一口氣,從床上下來站在窗前,一把推開。
刺目的光線直勾勾的照在臉上,頓時讓安徒瞇起了眼睛,但身體依舊一動不動。
絲絲縷縷的溫度順著一道道光線,漸漸讓幾乎快被凍僵的血液恢復(fù)了溫暖與活力,擺脫了黑暗大地中殘留的些許寒意。
定定的看了好一會窗外沐浴在燦爛陽光下的稻穗,遠(yuǎn)處還有一個風(fēng)車,四個在安徒眼中指甲蓋大小的扇葉亦步亦趨的旋轉(zhuǎn)著,滿是一片祥和。
十五分鐘后,伴隨著酒館木門的哐當(dāng)一聲,洗漱完畢的安徒走出了酒館。
外面的陽光很是明媚,昨夜下的大雨已經(jīng)看不到什么痕跡,只有路邊一小攤一小攤的積水和些許壓彎了草葉的露水,在陽光的折射下呈現(xiàn)出夢幻般的色彩。
行走在村莊里那略顯泥濘的土路上,安徒面帶笑容的與一個個碰面的村民打著招呼。
清晨,大部分村民的房屋外已經(jīng)能看到了晾曬衣物的女人,聽到安徒打招呼的聲音,抽不開手也會抬起頭笑一笑。
十多年前,嬰兒之身的安徒一無所知的出現(xiàn)在森林里,如果不是正好被外出狩獵的老獵人帶回村莊,恐怕那時候的安徒不是淪為在野獸的一盤可口甜點就是饑寒交迫而亡。
而在經(jīng)過了最開始迷?;艁y的階段后,安徒很快便爆發(fā)出超乎尋常的熱情學(xué)會了這個世界的語言,并在之后靠著自己的表現(xiàn)和一點運氣,得到了酒館服務(wù)員這個工作,仿佛真的遺忘了自己的過去,安安分分的忙碌生活著。
而這一干,就是十年。
在木制的布告欄上張貼好羊皮紙,安徒細(xì)細(xì)端詳一遍后,嘴角帶著笑意便打算轉(zhuǎn)身離開。
剛張貼好羊皮紙,還需要一些時間讓獵魔招新的消息流通起來。
石村并不大,安徒估計最遲等到中午,石村便會如同扔入一塊石頭的池水動蕩起來。
在這個世界中,無論是在哪個村莊、小鎮(zhèn)、城池,布告欄都可謂擁有舉足輕重的作用。
上至個人請求、物品交易、獵魔懸賞,下到宣傳最近的八卦、私人恩怨間的威脅、昆特牌比賽、賽馬賭博……
可以說,一般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最先要去的就是這個地方的布告欄。
在那里,你能知道各種雜七雜八的消息,若是對自己的實力有自信,也可以嘗試著解決他人的麻煩賺一筆錢財,畢竟,一個人旅行的開銷也不是個小數(shù)目。
而沒有出乎安徒的意料,還沒到中午,石村中便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激動的邊跑邊喊的孩童,奔走相告宣泄著內(nèi)心的興奮,布告欄的周圍五米內(nèi)更是被爭論的村民圍的水泄不通。
往人群湊近過去,耳中便仿佛塞進(jìn)了一萬只蒼蠅在悶頭亂飛,嗡嗡作響。
“天啊,一枚厄里斯的報名費,這也太貴了吧!我干一年的農(nóng)活,也只能掙到七八個厄里斯啊?!?p> “知足吧,你家小子起碼還有機會,我家那個去年剛過十五,唉,可惜沒有早點來?!?p> “女孩能不能去啊,我家女兒一直都想做獵魔人。”
“嘿,要是你女兒真通過了,也得先從獵魔學(xué)徒干起才行,但這也比我們這些人要強多了!”
“是啊,以后我們村可要靠你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聽著耳邊的一聲聲喧囂,置若罔聞的安徒全神貫注的坐在桌前,手里握著粗劣的羽毛筆,正低著頭奮筆疾書著什么。
在即將離開生活了十多年的石村前,安徒也必須做些準(zhǔn)備。
油燈在桌邊溫順的燃燒著,溫和明亮的光芒驅(qū)散了周圍的黑暗,跳動的燈芯清晰的浮現(xiàn)在安徒眼底。
思考片刻后,就著橙黃色的燈光,安徒手中的羽毛筆開始輕輕晃動。
不一會,沙沙的書寫聲在很快便安靜的房間內(nèi)悄然出現(xiàn),給人心底帶來一絲由衷的安寧平靜。
………
尊敬的威格先生,冒昧打擾您的生活。如果您還記得的話,十一年前的您在名為‘石村’的村落中建立了一家酒館并生活了一段時間,而我就是您在那段歲月中偶遇的一個孩子。
……
這些年酒館的生意還算不錯,按照當(dāng)年說好的條件,已經(jīng)為您積攢了一百三十一枚厄里斯,這些錢一直被我存放在儲酒室左數(shù)第三個木桶下面的盒子內(nèi),鑰匙則在桌臺底層柜子的暗格中,特此告知。
……
由于一些原因,我將離開石村,酒館也因無法照料的緣故將暫且托付給退休獵人——卡琳,望您可以理解。
當(dāng)年由于您的施手相助,我已經(jīng)度過了最艱難的歲月,在這里再次感謝您當(dāng)年的慷慨和好意,祝您旅途愉快。
——您忠實的朋友,安徒·霍格拉
……
吹干紙上最后一點未干的字跡,安徒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
確認(rèn)沒有什么疏漏后,安徒這才鄭重其事的將其塞進(jìn)信封,放在了收拾的空蕩蕩的木桌上,靠著椅背深深的伸了個懶腰。
終于要離開了嗎……
感受著背后傳來的絲絲冰冷,安徒心中悄然升起幾分對未知的惶恐期待。
從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安徒絕對可以問心無愧的說一句,自己已經(jīng)盡最大的努力適應(yīng)生活下去了。
以手無縛雞之力的嬰兒的身份,忍耐著日益詭譎可怖的夢魘的同時,還要小心翼翼的躲避著來自陰影中的一道道惡意目光,憑借著一個開玩笑般的打賭,終于贏得了在這個世界中生存的一席之地!
如果沒有來自那糟心的夢魘的威脅隱患,自己恐怕永遠(yuǎn)都沒有勇氣踏出第一步,而選擇一輩子就這樣呆在這個小村莊里直到死去吧。
畢竟自己最大的愿望,就只有活下去啊……
平時一直表現(xiàn)出不合年齡成熟的堅強少年,臉上卻不知不覺浮現(xiàn)出自嘲的笑容。
但在油燈忽明忽暗間,眼底的那一抹堅毅卻仿若黑暗中永不熄滅的火苗,顯得那樣的耀眼動容!
如同萬丈懸崖上的雛鷹,即將在無限的未知中嘗試第一次飛行!
我想要活下去。
而既然退無可退,那就前進(jìn)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