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鳥兒在窗外嘰嘰喳喳地叫著,秀氣的帷帳下,小姑娘扭了扭身軀,似乎還想再睡過去。
窗外的鳥兒又叫喚一聲,燕靈兒便從床上彈了起來。
窗外院里,府上的下人已經(jīng)開始清掃,看模樣已經(jīng)干了得有一個時辰。
燕靈兒心中大呼不妙,再不快些今日的早課便要遲了。
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的閨房沒有那么嬌氣,從書桌到筆墨紙硯透著一股淡雅的秀氣,反倒像是個趕考書生的書房。
燕靈兒踢開被子匆匆下床,并不梳妝,只是尋了匹白緞將不短的頭發(fā)高高束起,這便是她的打扮方式。
洗漱完畢。
她看了眼鏡中的自己,小臉圓潤,看上去肥嘟嘟的,長長的頭發(fā)束起來后添了幾分書生氣,倒是一雙眼睛,深邃動人,看上去煞是可愛。
她滿意點頭,接著眼睛骨碌一轉,悄悄從架上抽出一張畫像。
畫上畫的是一名男子,白衣儒冠,風度翩翩,腰上墜著塊碧玉,唯獨面上一片空白。
這畫的正是儒家圣人。
燕靈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但凡見過的人讀過的書,她都能記住。
怪物出現(xiàn)在滄山城的那個夜晚,她曾遠遠見過那仙人一面,而這副畫正是她記著的仙人模樣。
昨日私塾來了個先生,燕靈兒只一眼便生出了濃濃的既視感。
雖說現(xiàn)在大街上模仿仙人裝扮的人有許多,但有些細節(jié)仿是仿不出來的。
兩人的身影漸漸在她腦海里重合,竟是出奇的和諧。
燕靈兒揚起興奮的笑臉,飛奔去學堂了。
“娘,我去學堂啦。”
“哎,路上小心些啊?!?p> …
私塾有早課午課,昨日許勝洲去的晚,沒待多久午課便結束了。
問老翁支了幾日的工錢,許勝洲將這幾日在茂長生那欠下的銀子都還上了。
小酒館二樓是客房,許勝洲無處可去便在這賒賬住了幾日,也算是欠下了幾兩銀子。
茂長生還覺得奇怪,懷疑道:“許老弟啊,你這真成了?”
直到許勝洲掏出學堂先生的玉牌,茂長生才信了,只當現(xiàn)在的學堂已經(jīng)饑不擇食了。
今早許勝洲早早便起了,哼著小曲洗漱一番,突然沒由來地一哆嗦,心底泛上一股惡寒。
總覺得被人盯上了。
說起來昨日也有個小姑娘總盯著自己。
許勝洲想了想,也不是什么大事,隨他去。
來到學堂時老翁已經(jīng)躺在了院里的躺椅上,許勝洲看了眼剛蒙蒙亮的天,招呼道:“老爺子起得挺早啊?!?p> 老翁露出笑容,說道:“學生未到而先生來,為人師表就該這樣?!?p> 許勝洲這才明白對方這是專程在等自己。
昨日老翁并未詢問許勝洲考取了什么科目,他還以為是學堂條件太低,沒想到今日還有考校。
許勝洲頓時對這老翁高看了些,對方或許早就明白,科目并不能代表一個人的全部,而先生教給學生的東西也絕不僅限于書本。
許勝洲笑了笑,問道:“這些學生可有特別要注意的?”
老翁點點頭:“我這里的學生大多是富庶家子,沒有寒窗苦讀的拼勁,如何調教便交給你了?!?p> 許勝洲還想再問,老翁已經(jīng)笑瞇瞇地閉上了雙眼。他只好撇撇嘴,進院備課去了。
這些孩子確實不是普通家庭,沒等多久就有馬車上門。學生們三三兩兩從馬車上下來,見到門口的老翁,紛紛停住腳步,喚道:“白先生早?!?p> 老翁笑瞇瞇點頭,沖許勝洲擠了擠眼睛,像是在說:交給你了。
之后老人便收起躺椅,鉆進林子里去了。
到辰時,小院內的學生才算到齊。
老翁這的學生雖說是富庶子弟,但并不嬌貴,大冷天的坐在院子里沒有一個喊冷。
許勝洲暗自點頭,如果不是大家的興趣都被圣人吸引了過去,這會是一群非常出色的學生。
許勝洲這第一堂課,也正打算糾正學生們錯誤的觀念:“今天是嚴格意義上我所主持的第一堂課,我想先問在坐諸位幾個問題?!?p> “一,儒道與佛門道門有和不同?”
“二,儒道為何能出圣人?!?p> “三,圣人與我們有何不同?”
昨日提問的小胖子劉赧一聽這問題,頓時來了興致,興沖沖舉手就要搶著回答。
其他學生也有不少舉手示意,許勝洲還是先讓劉赧回答。
“儒道就是讀書人,學的是大道理,而佛門道門學的是降妖伏魔的手段。”
“儒家能出圣人是因為…是因為圣人就是圣人。”
“圣人和我們不同的就是圣人能飛天遁地無所不能。”
許勝洲料到會是這般回答,搖了搖頭,眼角見著一名學生將手舉得很高,便將其點起來回答。
燕靈兒一直將手舉得高高的,試圖吸引先生的注意,沒想到先生直接將她點起回答問題。
她一時間竟有些羞怯,原先想好的回答更是如何都說不出口了。
許勝洲記起這就是昨日盯著自己的小姑娘,見她答不上來,稍微留意一番,便讓她坐下了。
“儒家和佛門道門并無本質不同?!?p> “所謂修道,都是在對世間萬千道法進行學習,道門的道是陰陽生滅,佛門的道是空我如一,而儒家便是仁道?!?p> “儒家能出圣人的理由,便是儒道與佛門道門無異的佐證。”
“若說道門降的是妖魔鬼怪,我儒道降的便是人心的魔,便是這人心的妖?!?p> 燕靈兒看著臺上侃侃而談的先生,心中原本只是覺得碰巧的想法瞬間變成了猜想,確信了三分。
其他學生也愣住了,這些話是長輩們從來未曾同他們說過的,仿佛一瞬間顛覆了他們對儒道的認知。
甚至有不少人已經(jīng)自覺誦起了詩文,這些學生眼中的光,已經(jīng)與昨日截然不同了。
只是許勝洲卻是另一番感受,因為先前被他叫起來的小姑娘此時正灼灼地盯著他,直將他盯得頭皮發(fā)麻。
這時他才確信,這股惡寒確確實實來自于面前這個看上去天真可愛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