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爾和馬克在桑切斯家族槍手的押護下走出隧道,再次回到德州邊境的曠野中,星光熙微而夜云低沉,回望一眼,遠處的邊境墻照明依然泛著冷淡的光。他感覺自己的耳后發(fā)癢,總想伸手去撓,但又明白,這只是他的心理作用,注射在體內(nèi)的納米機器人,靜脈注射到體內(nèi)的破玩意兒,也許尚在血管里緩慢游走,也許到了腹部,也許即將抵達心臟泵房,然后通過心肌絞動泵壓出的動脈激流,才能到達更遠的地方,總之,還沒那么快。知道自己身體里有個東西,是種很奇怪的感受,明明無痛無覺,卻又感覺渾身都癢……
“杜特羅爾…對嗎?杜特羅爾,你叫?麻煩您把裝備還給我們吧?!边~克爾對桑切斯家族的槍手小頭目說。
那個遍體紋身的老墨揮揮手,身后的小嘍啰們就將邁克爾和馬克的槍、夜視儀、對講通訊設備拿了過來,一邊遞過來,一邊擺弄手里的夜視儀。
“嘿,美國佬,這玩意兒可真不錯,能看見夜里的爬蟲呢?!币粋€小嘍啰戴上他們的夜視儀,顯然很感興趣。
邁克爾笑了笑:“當然,如果你愿意,還能看見正在野合的狗男女——”
然而邁克爾的話到這里也就戛然而止了,因為他看見了一副詭異的畫面。
半空中忽然撒下了一張?zhí)炝_地網(wǎng),像是一團自天向地倒扣過來燃放的煙花閃電,搖曳閃爍著光尾,只一瞬間,又消失在了廣闊的暗夜中?!班?、嗤、嗤……”的光箭、熱浪和聲響同時四起,空氣忽然凝固,被這種事物榨干了其中的水分和氧氣,讓人呼吸急促仍然感到窒息,光箭亂射過后,押護自己的這些桑切斯家族槍手們?nèi)巳松砩贤蝗怀霈F(xiàn)了一個個無法愈合的大洞。不僅是邁克爾和馬克目瞪口呆,就連這些槍手們也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大洞,匪夷所思這是什么狀況——然后才是他們的死亡降臨。
邁克爾比馬克要更早醒轉(zhuǎn)過來,一把按住馬克就往地上滾去:“趴下,馬克!”
緊跟著就是血肉橫飛、飛沙走石的劇烈爆炸。等一連串沖擊波過去,塵埃落定,二人站起身來,空中地下也就喧鬧了起來,無人機,直升機,武裝車輛正從四面八方趕來。
再一會兒,該死的曼恩也就扛著那把克里斯之刃,大搖大擺地出現(xiàn)在了他們面前。
邁克爾苦笑道:“殺死中國佬了?”
曼恩:“沒有?!?p> 邁克爾:“沒有?沒有你搞這么大陣仗?”
曼恩:“先演習一下?!?p> 邁克爾滿嘴黃沙,可能還有桑切斯家族槍手們的血漿肉沫在內(nèi),一陣干嘔,先啐口唾沫在地。然后氣憤不已地說道:“曼恩,你真是個狗雜種?!?p> 馬克附和:“是的?!?p> 曼恩:“閉嘴,馬克。你,邁克爾,馬上和你的新小隊趕回波多黎各與施拉特會合,安娜在那邊已經(jīng)布置好了。中國佬在那邊露頭的概率更大。”
邁克爾看看這個狗東西,又看看馬克,問道:“安娜又是誰?”
“安娜是一個很正點的娘們兒。”馬克回答道。
“沒錯兒,她絕對是你的菜,邁克爾,相信我?!甭髡f。
“你的意思是,她和你一樣,你是巫師,她是個老巫婆?”邁克爾大概明白了。
“老巫婆?不,你會收回這個看法的。”曼恩說。
邁克爾想了想,說:“也許吧,只要讓我現(xiàn)在可以少看一眼你這張丑臉,做什么都可以。順便,你確實另有一個鼻涕蟲的身體,對嗎?曼恩。”
曼恩端起克里斯之刃,猛懟邁克爾肚皮一下,看著對方疼得像蝦米一樣彎下腰,才心滿意足一些:“我告訴過你了,土著,要懂禮貌?!?p> 馬克:“你說的對,曼恩。但邁克爾也沒說錯,我也想問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另有一個鼻涕蟲身體?”
曼恩:“閉嘴,馬克?!?p> 邁克爾疼了好半天,從一地狼籍中,一一撿回自己的裝備,然后向曼特爾農(nóng)場的方向走去,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轉(zhuǎn)來指指曼恩手里的克里斯之刃,問道:“這到底是什么玩意兒,激光不應該是紅的綠的嗎?而且它怎么會物理爆炸呢?”
曼恩:“技術(shù)不成熟而已,它當然會物理爆炸。否則,你還能用眼睛看它?而等它打在你身上,你根本就來不及感受爆炸,也不會產(chǎn)生爆炸。這么說吧,如果它技術(shù)成熟,無論是有機體還是無機體,指向哪個目標,那么哪個目標就將從不止于現(xiàn)象世界的所有世界中徹底消失,不會有痛感,不會有物理爆炸,Just,消失。”
邁克爾苦笑道:“好吧,get到了,是圓周率計算結(jié)果帶來的技術(shù)還是虛擬貨幣算法帶來的技術(shù)?又或者是二者都有?”
曼恩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搭車嗎?牛仔。”
邁克爾轉(zhuǎn)身就走,比了個中指,他有點精疲力盡。
“邁克爾,等等我?!瘪R克跟了上去。
曼恩看著消失在夜幕中的兩個背影,舉起克里斯之刃,瞄了半天,嘴里發(fā)出“piu……”的聲響,猙獰地哈哈大笑起來。
“我喜歡這種感覺,棒極了,不是嗎?”他問旁邊的另一個手下黑衣人。
那人聳聳肩,攤攤手,心里暗罵:“死變態(tài)?!?p> ………分割線………
紅葉茶樓兼彩票室二樓,四海兄弟會密室。
柳妙妙正在整理兩個床鋪和兩個輸液架,架上掛著乳白色的營養(yǎng)液。她比周二和李萬生這兩個日八欻還要緊張——就這么幾袋營養(yǎng)液,夠買一個LV還綽綽有余了,即使有所謂的醫(yī)保覆蓋,但地球人都知道那東西不過是從多數(shù)人口袋里掏錢隱蔽提供給少數(shù)人福利的新套路,而這多數(shù)人卻不得不就范…一邊是數(shù)以億萬計的窮人貧苦人,老無所依,一旦患上重病,就等于一個家庭的傾家蕩產(chǎn),一邊是一些數(shù)以百萬計的老狗、數(shù)以千萬計的雜種狗健康無憂,活到一百歲似也不在話下……億萬換百萬,億萬換千萬,無數(shù)人透支的生命,換少數(shù)人天長地久地茍延殘喘于世,蕩空整個地獄,讓人們像孤魂野鬼行尸走肉一樣為了金錢奔走奔忙,疲于奔命,然后再拿走他們創(chuàng)造出的一切利潤,維持一個偉大城邦的公司化運營,這個賬到底劃不劃算,要看站在誰的角度來看,哪有地球人不明白的呢?即使某種大業(yè)需要眾志成城,然而這絕不是打著大業(yè)的旗號自己先于億萬大軍和敵人與虎謀皮、沆瀣一氣的理由和借口。這點貓膩,這點惡臭無比的墮落,一頭豬,一只狗,都能看得分明的狼子野心,知道的明白你這些豬兒子把集體利益當公司來開然后監(jiān)守自盜,不知道還以為你這些豬兒子是個好東西……咳,不提也罷,多少絕癥病患因為付不起這個代價,選擇拔掉管子在家就醫(yī)聽天由命,放棄這多活一兩天的昂貴代價,而現(xiàn)在這兩個家伙居然拿著信用卡套現(xiàn)來的現(xiàn)金搞這么昂貴的東西,用來陽神出游,真夠奢侈的。這也就算了,自己可是頂風作案,從醫(yī)院內(nèi)部搞來的,要有個什么閃失,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她還是得問問:“你倆想好了哈,千萬別勉強,一旦有什么不適,趕緊回來,別把我坑進去?!?p> 周二:“放心吧,寶貝兒,一會兒就讓你見證奇跡?!?p> 李萬生:“嗯,妥妥的沒問題??!妙妙同學,你就一百個把心放肚子里吧?!?p> 柳妙妙收斂起心中的所有忐忑,拿出職業(yè)生涯中最十拿九穩(wěn)的熟練,為自己身邊這兩個男人扎上針,輸上營養(yǎng)液,然后才開始緊張慌亂地看著生命的光從他們的身體上逐漸消失,倒也不是真正的消失,而是暗淡下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們的陽神正在離開本體,她一定會因此而驚慌失措。
忽然間,她就觳觫起來,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收縮,她已經(jīng)感覺到了有一種事物,正在接近、籠罩自己,像是睡夢中的夢魘,魘過周身,知覺麻木而意識清醒。然后她就清晰地聽見了一個聲音,這聲音像是一種嘆息,像是一種源自靈魂的對談,繞過了所有的、感官的對談,像是無需通過肢體動作輔以發(fā)聲器官的自說自話、自我交談,然而又能夠很清晰地辨別出來,自己在和另一種事物異常接觸。
那個聲音在自己的心里說:“親愛的,是我。”
柳妙妙一下子熱淚盈眶,失去自我控制地感念而心動不止,她驚奇地在心里發(fā)問:“什么情況,二的,你真的能跑到我心里啊?”
那個聲音則回答道:“當然啦,親愛的,此刻我正在你心里呢。”
“還有我,妙妙,小暖爐哥哥也在。”是李萬生!
“滾!你跑進來干什么?”柳妙妙有點反感,太冒犯了吧?你又不是我男人,滾蛋。
周二:“沒錯兒,滾蛋,萬生,上一邊兒去,等會兒我來找你,我和妙妙說說心里話?!?p> “好吧,拜拜,你們兩個賤種就發(fā)騷吧,我先走?!崩钊f生閃了,柳妙妙也清晰地感覺到了他的離開。
柳妙妙看著眼前周二和李萬生已經(jīng)明顯失去神智的本體,心里卻又清晰地感覺到了他們,這種橫跨陰陽兩界的人世奇觀,即使已有心理準備,仍然讓自己從靈魂深處震撼不已,而自己體內(nèi)的某種蠢蠢欲動,此刻也要迫不及待地隨之而去,如連理枝如比翼鳥雙飛之彩蝶,索性和對方就此一同脫離人世間,化作虛無,再也沒有任何力量能夠?qū)⑺麄冏韪?、分離開來。這種迫不及待的蠢蠢欲動,簡直讓人欲罷不能,寧愿粉身碎骨,在所不惜??梢痪€靈明又告訴自己,不,還不是時候,自己還需要留守男人的本體,照顧好他。直到他們能夠等到某一天的到來。
“二,好遠啊!”柳妙妙在心里說。
“嗯,寶貝兒,我們已經(jīng)在兩個世界了?!敝芏灿X得挺憂傷,但他很快就安慰起自己的女人來:“沒事兒的,寶兒,我們會有辦法解決目前困難的,到時候我們就可以一起暢游人世間了啊,我們一起去地球的北極和南極,看毛茸茸的北極熊和憨態(tài)可掬的企鵝,一起去大西洋的海岸上看歐洲古典帆船的比賽,一起去紅??窗⒗睦先伺c海,一起去非洲的草原上和斑馬遷徙百舸爭流,一起去東南亞的叢林里感受綠色荒漠……在浪漫中一起化作虛無,在浪漫中無生無死,在浪漫中永不分離。”
“二,你是個大傻*,不過我就喜歡你這樣?!绷蠲铋_心極了。
周二在她的心里說:“嗯,那我先走了,時間緊迫,我先去給我們的偉大愛情探路。”
柳妙妙滿臉潮紅,就像是剛剛進行了一次精神交合,令人嬌羞不勝:“嗯?!?p> 周二當然清楚:“么啊,寶貝兒,我走了哈?!?p> 柳妙妙:“快滾,早點回來,不許在外面亂搞?!?p> 周二:“放心吧,寶貝兒,我的為人,你還不清楚嗎?妥妥地貞潔烈夫?!?p> 柳妙妙:“呸,死去?!?p> 然而等男人走遠,她又忽然感到一種莫大的失落感,守著他的本體,陽神或者靈魂遠去的身體,就像是永遠失去了這個人,這是讓任何愛過的小兒女,都難以接受的某種痛苦、孤獨的短暫離開而又來勢更加洶涌的復辟,更加掏空靈魂的空虛,就像是另一個自己,也隨之而去。哪怕分明知道他還會回來,卻又生怕、哪怕是微乎其微的幾率,也會導致他再也回不來的擔憂和恐懼,占據(jù)了一切——這該死的愛情啊。
“或許,那愛的枷鎖,就是人世間所有無恥的統(tǒng)治者,對付和宰割人民的手段,就像唐朝李世民趾高氣揚地宣布天下英雄盡入其彀之彀,說到底就是這個枷鎖——可是這世上,如果不打破這個枷鎖,變得無情無義心狠手辣,又如何能擺脫野心家的控制呢?”
想起自己的愛人周二這幾句話,柳妙妙終于淚如雨下——僅憑這幾句話,她覺得,自己早晚會和自己的一生所愛,天人兩隔,再見遙遙無期,哪怕此刻,就守候在他的身邊,依然是那么地遙遙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