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闖玉京

第五章 來了來了,我叫田占東

闖玉京 欲陳 4187 2021-09-08 13:54:50

  還是天地巨變的十天前。

  傍晚時候,有一個人從城南進,看似一路走走停停,實則飛快走過南北街道,直接向城北走出。賓城前后數(shù)百里都沒有其他城鎮(zhèn),這種奇怪的舉動被從城南一路“收工錢”到城北的田占東悉數(shù)看見。

  站在街頭看著那人遠去,田占東思索了一番,轉(zhuǎn)身就要離去。這種人確實少見,不過跟他沒有關(guān)系,比起這種小事,自己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沒有什么是比工作期間偷懶更重要的。

  田占東作息及其不規(guī)律,除了早中晚三次例行的打卡,其他時候都是走哪算哪,躺哪擺碗。

  此時日薄西山,快要閉城門了,賓城反而是有了活力,許多人踩著喧囂聲出城,城外雖然不太安全,但是至少沒有那么貴的租金,不少人都寧愿早出晚歸,也不愿意將大部分收入給房東。

  田占東對此往往嗤之以鼻,他經(jīng)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工作已經(jīng)夠苦了,何必處處為難自己?”

  太陽差五分之二消失的時候,蒼狗哥終于姍姍來遲,本來約好了是下午四點時候,這時候都快遲到兩個鐘頭了。

  人還沒有來,蒼狗哥故作爽朗的笑聲先到了,“田哥,多不好意思。我應(yīng)酬太多了,本來都是要來的,偏偏有人欺負老人,這我哪里能忍,跟他好好說理了半天,以德服人。偏偏那人不懂事,我費了好大功夫?!?p>  田占東哈哈笑著恭維了幾句,蒼狗哥卻意猶未盡,仍然說個不停。

  擺出一副耐心且好奇的姿勢,田占東接著傾聽。但從蒼狗哥那衣領(lǐng)上的口水印,田占東就已經(jīng)猜的八九不離十了,大概是蒼狗哥欺負比他爺爺歲數(shù)還大的那張老床,最后還起不來,自己給自己打氣,這才不情不愿過來。

  “對了,最近賓城好像有事要發(fā)生,上面吩咐我小心一點,你也多小心一些,沒有什么事情別亂說話,亂出頭……”

  話鋒一轉(zhuǎn),蒼狗哥突然嚴肅了起來,還四處張望了一下。

  “你最近有沒有看見什么可疑的人?”

  田占東不經(jīng)心說道:“狗哥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可怕事了,一直都是小心做人。不過說起來奇怪的人……”

  看對面蒼狗有所期待的樣子,田占東故意思考一番,緩慢搖頭,“沒有看見?!?p>  蒼狗哥也收回了目光,“最近幫老哥哥留意一下,有什么事情找我?!?p>  田占東剛想要邀請蒼狗哥去附近“店鋪”里吃飯,卻看見蒼狗哥心事不安的樣子,于是他率先開口告辭。

  蒼狗哥如釋重負,拍著田占東的肩膀說道:“也好,今晚幫主要開會,我也沒有時間陪你玩,有機會我把你引薦給幫主,幫主一定會對你很欣賞?!?p>  說完蒼狗哥就走了,田占東也不介意,對他的評價就是一個故作深沉的毛孩子,很多時候都藏不住,喜歡學(xué)那些老牌做法,又學(xué)得虎頭蛇尾。至于自己在他眼中的地位,已經(jīng)無足輕重。

  這類人,反正不會深交。不是被氣死,就是被坑死。

  自己轉(zhuǎn)身要走,聽見一陣轟鳴聲由遠而近,整個賓城的人都知道,這是王老虎巡查的聲音,街上的聲音也小了很多,本來正晃蕩的一只黃皮狗低吠哀嚎,夾著尾巴跑開了。

  田占東和王格豪是兩個世界的人,本來是不會有任何交集的。但是命運的旋律是一幅沾了狗屎的油畫,你分不清道理,也看不明白價值,一切都是命運的選擇。

  剛扭頭,卻看見王格豪徑直開向了田占東,田占東站在道路中央,四周都沒有其他人,應(yīng)該是可以閃避開來的。

  他略作遲疑,故意晚了一拍,被那輛號稱可敵千里馬的商器擦過左手臂,晃悠著飛快摔了出去。

  轟鳴聲咆哮而過,田占東安安靜靜躺著,直到有人好奇圍上來,田占東才撐著手臂站了起來。他罵著倒霉,一路顛顛撞撞走了出去。

  周圍認識他的人不少,有熱心的人趕緊問道要不要請個大夫過來看看。但更多的人還是幸災(zāi)樂禍,對田占東冷嘲熱諷。

  田占東扒開好心的或者是壞心的人,對這一群惡心的人笑著,慢慢扶著墻離開。

  田占東來到賓城的第一天就對自己說得很明白,自己是來賺錢的,賺錢就是賺錢,不該有朋友,也不配有朋友。

  田家的少年郎出來的時候,按照不知道從什么時候傳下來的規(guī)矩,每一個人都要去找族里的老者聊天,也不管那個老者嘴角是不是流著口水。

  聽說最搞笑的一次是某年遇到了戰(zhàn)亂,在南遷的過程里,老者都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死去或離開,那么多的貴重黃白之物都丟掉了,偏偏那些幸存的婦孺帶著一罐罐老者的遺言。

  等到那時的少年郎再一次離開家鄉(xiāng)的時候,那些男孩找不到老者,便也是挑選著罐子,人不能來,話還在。

  田占東這一代人很倒霉,不知道什么原因,在田占東剛有記憶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村子里幾乎沒有老人,就是大人的數(shù)量也不多,更多是一些女子。

  田占東更倒霉,很小的時候爹爹就死去了,只有他的娘親兩人相依為命。

  所以他們這一代人出來的時候也比較早。

  田占東記得,自己一伙七個人,剛剛從私塾里“畢業(yè)”,或者是先生即將離開之前,特意將他們都叫到了一起。與他們交代了一些成年禮后,就匆忙將他們帶到了宗祠里。

  可是哪有十一歲就成年的?

  這么些年過去,那些罐罐倒是越來越多了。相同的是每一個都是密封好的,單單從眼睛看過去是沒法知道里面有什么的。

  在唯一的老人的見證下,田占東等人依次挑選了一個罐子,用特殊工具打開后,老人囑咐他們,只能在這里看,而且每個人只有一炷香的時間,一炷香之后老人會收回這些罐子。

  罐子里的東西不一而論,有小伙伴運氣不錯,直接開出來了一本自傳,但是更多的人只是拿出了一張薄薄的信件。

  大家也沒有攀比什么,實際上大家對這件事都沒有多少興趣。這年頭誰還不會講一些大道理?

  道理懂那么多?活著就會輕松一些嗎?

  還不是越活越累?

  而且……為什么一定要用這種故弄玄虛的方法?

  少年郎們多有腹誹。田占東一樣。

  一炷香之后,他們依次走出去,不約而同朝祠堂行禮,就此告別。只是離開之時,他們更多心服口服。

  那天之后,田占東才明白,讓人活得越來越好的是真理,讓人活下來的是歪理。

  滿口圣賢話,不及半句歪理。

  田占東記得很清楚,自己看見的那張紙條只有短短一句話,文筆立意都是下下乘,只是這些年自己越來越喜歡這句話。

  沒有人真的關(guān)心我們。

  田占東很明白這一點,這些圍觀的人,更多是一種僥幸或者是欣賞那種能夠慈悲給出關(guān)懷的自己。那些好人不是真的有心做好事,他們只是喜歡做好事時候的自己。

  但是一旦好事需要代價,哪怕這種代價十分渺小,一切就已經(jīng)變了味道,一旦這個代價無法支付,就不會有好人出現(xiàn)了。

  所以王格豪在賓城里呼嘯這么多年了,現(xiàn)在不是一樣十分的快樂?

  更加好玩的是,隨著年齡的增加,隨著見識的增加,田占東更加明白,所謂的沒有人,竟然是包括自己。

  自己為什么不直接躲開?不是不能,實在是不行,也不方便。自己就是一個拿著自己的身體去買買的精明小販一樣,用最小的代價去謀取最大的利益。

  萬一王格豪惱羞成怒記住了自己怎么辦?

  可是自己像其他笨蛋一樣被撞開,這樣不就沒事了?

  當田占東明白了這一點后,他的世界有一刻變得十分明亮透明。這么說的話,那些頭懸梁錐刺股的讀書人也就說得通了,依然是不愛惜自己。

  那些早起晚歸,辛苦勞作的人……恐怕也一樣。

  用自己的身體,用自己的精神去換取更大的收入。

  那就是那一天開始,田占東有些懶了。他后來想了一下,懶其實也是不關(guān)心自己,對身體和智力的影響都是肉眼可見的。

  這是田占東的第一次人生危機,他不知道該自己對面對自己。

  后來田占東在一次偶然的驚喜之后,突然明白,所謂關(guān)心,就是關(guān)心。

  把心關(guān)起來,用利益得失去權(quán)衡這個世界。

  什么情感?什么朋友?什么兄弟?什么情侶?

  你見過死人會在意這些東西嗎?

  …………

  賓城東部,有一座觀湖廟。

  所有的城池都有一座觀湖廟,這些觀湖廟里都有一些隱藏的“官員”,他們享受著大量的供奉資源,卻從來不參加世俗間的紛爭。

  縱然就是有人死在了觀湖廟外,他們都無動于衷,最多抱怨一下這些雜種弄臟了地面。不過要是有人闖入其中,無論是怎么樣的綠林高手,一刻鐘后他就消失得干干凈凈。

  無他,觀湖廟是唯一一個和內(nèi)廷有合作關(guān)系的修商門派,是在觀察天地間的商機流轉(zhuǎn),借此觀察甚至能預(yù)測其他修商者的到來。

  他們的使命就是幫助殷朝皇帝觀察周圍的宵小之輩,不讓修商者肆意妄為。

  除了一些商界巨亨,大多數(shù)修為不夠的修商者都可以被觀湖廟注意。

  這一天,觀湖廟里一個年輕修商者正在打坐,突然感覺一絲不對勁。他來到大廳,此時大廳里一個人都沒有,其他的師叔師兄都還在修煉,他看見大廳的金牛立鼎柱上,一絲若有若無的璀璨商機,凝聚成線,蜿蜒留下。

  “運氣不錯,居然有人能覺醒,不知道能不能覺醒成功?!彼蚪蛴形犊粗上н@里沒有其他人,不然倒是有許多問題要交流一下。

  其他人不來的原因也簡單,答案很快就出來了,那條線凝聚成線后,仿佛一頭蚯蚓暴露在陽光下,弱小的身軀游蕩了幾下后逐漸失去了活力,最后又化為一團霧氣離開。

  “可惜了,可惜?!?p>  那人轉(zhuǎn)身離開,礙于規(guī)矩不能出門,仔細想了一下后,也是沒有記錄。畢竟自己還不清楚規(guī)矩,不知道這種情況有沒有值得記錄的必要,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他選擇遺忘。

  …………

  與此同時,田占東走著走著,慢慢覺得身體也不是那么疼痛了。慶幸自己的恢復(fù)能力還不錯,感慨年輕真好后,田占東晃晃悠悠接著走動。

  裝成不便的樣子對自己更有利一些。

  這時候,有個聲音從背后響起來。

  “小子,我和你都走運了。”

  田占東不覺咽口水,深吸一口氣。

  不敢回頭,回頭就沒有機會了。不回頭還有一絲機會。也不需要回頭,這聲音可以小兒止哭,正是王老虎的聲音。

  田占東暴起大喝一聲,本來扶著墻壁的手不知什么時候抓了一把墻灰,雖然沒有轉(zhuǎn)頭,卻精準得拋向了剛剛聲音的來源。手上動作不停,不斷將一些物品打落扔在身后,腳上更是繁忙,雙腿擺動如風(fēng)車。

  不出十秒,田占東就跑出了巷子,聽見身后沒有聲音,田占東也沒有回頭,他轉(zhuǎn)過街頭后就不斷拐彎,在沒有道路的時候,田占東果斷得撞向窗戶,在主人回過神之前,就已經(jīng)又跑到了院子里,翻墻離開。

  這些身后傳來了叫罵聲,周圍開始響起來了一片叫罵。田占東卻一點兒都不驚慌,反而慢慢安定了下來。

  在田占東的計劃里,他此時也跑過了一個大圈,他深信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危險的地方,但是最安全的地方就臨著最危險的地方。

  即將繞一個大圈的時候,田占東找準機會翻墻回到了第一次闖入的院子里,院子里的主人早就隨著聲音來到了大街上,找著那個囂張的大盜。

  賓城家家戶戶在院子里都有好幾口大缸,用來裝水或者是咸菜。田占東聞著味道避開了咸菜缸,找到了水缸,他打開其中一口水缸的蓋子,像一條魚兒一樣無聲滑入,又蓋上了蓋子。

  屏住呼吸,將自己完全浸泡其中,又緩緩抬頭,再泡入水中,如此這般簡單“洗澡”后,田占東悄悄鉆到了相鄰著另一口水缸里,也蓋上了蓋子。

  所有的蓋子都是相鄰擺放,田占東很小心,地上沒有水漬出現(xiàn)。

  田占東此時選擇將自己完全淹沒,和正常人不一樣,他隨身都帶著一個金屬的筆桿子,這是他偶然撿到,卻陪伴他多年摸魚,此時也充當著他的呼吸通道。

  周圍一切風(fēng)平浪靜,外面的聲音也慢慢消失。田占東盤算著,打算晚上再出來,晚上時候王老虎怎么說也該去打卡下班了吧。

  換了一個姿勢后,田占東回憶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行為,果然人怕出名豬怕壯,他無奈笑了一下,卻險些被嗆住。水缸里冒出了一個小小的水泡,發(fā)出了幾乎不可聞的聲音。

  還好,一切都還是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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