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書生與劍客
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東方梅花競相開。
一首訣別詩,梅落二十一年不開。一首啟程詩,梅開二度少年來。許是父債子來還,又許是江湖再續(xù)前緣。
對于忽然之間,眼前的這片東方花海從一望無花到花團(tuán)錦簇,從黯淡無光到色彩斑斕,爭奇斗艷。驚呆了看花的少年,芬芳了七里茶驛。
天佑看癡了,想來他最是喜歡梅花,也許這種喜歡是出于多年前的愧疚吧。青衣少年癡迷的雙眼閃爍著驚奇與向往:驚奇著變化的無常,向往著今后江湖之旅中的更多驚奇。
與天佑的那種一眼望穿,清澈見底的眼神相比,此刻司馬墨星的眼神則復(fù)雜了許多。在司馬墨星看來,這閉眼與睜眼之間所帶來的巨大變化,恍如阿父與那位故人時過境遷,滄海桑田的曲折變化一般。各奔東西的這二十一年當(dāng)中,他們也許都不曾再來此地,他們二人更不會知曉曾經(jīng)帶給他們驚艷的這片茶驛花海,東方一角承載了二人江湖一別的悲傷,始終不開。
今夜,東方花海再次綻放,子續(xù)前緣,傳奇注定再次上演。
“快,快,快,快去將老店主喚醒,扶他老人家前來。他老人家期待這片東方花海再次綻放已經(jīng)足足等了二十一年啦,今夜終于夢圓?!蹦贻p的店老板異常激動的聲音略帶著絲絲沙啞,將天佑和司馬墨星游離的思緒重新帶回了現(xiàn)實之中。他吩咐提著燈籠的店伙計前去店內(nèi)喚醒老店主,也就是年輕店主的阿父。
提著燈籠的店伙計領(lǐng)命,迅速轉(zhuǎn)身快步向茶驛跑去。
提燈照亮的人早已離去,但眼前的這片東方花海月色一分不減,依舊光彩照人。年輕的店老板不停的前后徘徊,自顧自的說著太好了,太驚艷了,太神奇了之類的言語。
天佑走到司馬墨星的跟前,習(xí)慣性的拍了拍司馬墨星的右肩,頑皮的打趣道:“看來老天已經(jīng)知道你我二人必將榮歸此地,所以這片花海就主動提前綻放啦,哈哈!”
少年天真玩味的笑聲被再次急忙趕回的店伙計打斷。
店伙計:“掌柜的,老掌柜的請來啦?!?p> 只見先前提著燈籠匆忙離去的店伙計小心翼翼的攙扶著一個白發(fā)朱顏的年邁老者。老者已過古稀之年,些許有些駝背,手中握著一根紅木拐杖,神色匆匆的蹣跚而來。走過道路不平之處時,因不肯放慢腳步,仍舊著急前行,遠(yuǎn)處看來,一路踉踉蹌蹌而行。
年輕的店老板急忙上前攙扶,不停的囑咐老人小心慢行。
“開了,全都開了,真的全都開了。”老掌柜的老淚縱橫,雖已年過古稀,但聲音卻似少年那般高亢洪亮。老掌柜情緒十分激動,就算有兩個人合力攙扶著,他的身體還是在不住的顫抖著。
在場的所有人都很知趣,誰也沒有去打破屬于老人家的這份感動。過了許久,老掌柜終于緩緩的低下了頭,用衣襟輕輕擦拭早已風(fēng)干的淚痕,轉(zhuǎn)身對身后的少年們感慨說道:“此生無憾,足矣!”
“老伯,書生司馬墨星有禮啦。”司馬墨星急忙上前,躬身行禮。
“阿父,這位便是當(dāng)年的那位書生之子。”年輕的店老板補(bǔ)充道。
“像,真像。”年邁的老掌柜瞇著眼,仔細(xì)的打量著司馬墨星。當(dāng)他終于發(fā)現(xiàn)少年的身后還站著一名少年之時,于是哆哆嗦嗦的又向前走了兩步,定睛一看,情不自禁的說道:“這個更像!”
天佑不明所以,只得傻傻的沖著老人家點了點頭,尷尬的連微笑都忘記啦。
年輕的店老板急忙打圓場,說道:“阿父,您老人家老眼昏花啦,這位紫衣少年才是那位書生之子,而這位青衣少年只是他的同伴而已?!?p> 一旁的司馬墨星突然領(lǐng)悟,慌忙上前詢問道:“老伯,您是說我的這位同伴可是像當(dāng)年與阿父訣別的那位故人,凌山君嗎?”
老掌柜點了點頭,說道:“是的,跟那位劍客長的很是相像。”
司馬墨星轉(zhuǎn)身看向天佑,激動的快要語無倫次啦:“天佑,你阿父,那位劍客,老伯可能會知道你阿父的信息,也許當(dāng)年我阿父與你阿父他們二人也像我們兩個一樣,結(jié)伴闖蕩江湖。”
天佑依舊傻傻的站在原地,仔細(xì)回味了好久,在司馬墨星激動的、期許的眼神注視下,終于后知后覺。
天佑:“墨星,你是說那位劍客有可能就是我的阿父嗎?”
還未來得及等到司馬墨星的肯定回復(fù),天佑已經(jīng)開始手舞足蹈,上躥下跳起來,口中不停的呼喊著:“我終于有了阿父的消息啦,我終于有了阿父的消息啦……”
小青椒也在花海之中載歌載舞,歡呼著,慶祝著。
“雖然不能十分確認(rèn),但我的感覺告訴我應(yīng)該不會錯的?!彼抉R墨星堅定的說道。
天佑突然停止了躁動,三步化作兩步來到了老掌柜的身前,急忙的詢問道:“老人家,不,老伯伯,您能告訴我關(guān)于那位劍客的詳細(xì)信息嗎?”
“嗯,老伯,您就跟我們兩個講一下二十一年前的事情吧,這對我們兩個來說特別重要?!彼抉R墨星也躬身懇求道。
老掌柜看著兩個少年灼熱又迫切的眼神,慈祥的點了點頭。
天佑與司馬墨星頓時喜上眉梢,滿懷期待。
“兩位公子,夜間風(fēng)大,家父年紀(jì)大了容易招惹風(fēng)寒,況且二十一年前的事情也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的清道的完的,不如我們移步到茶驛內(nèi)慢慢敘說可好?!蹦贻p的店老板不失禮節(jié)的躬身詢問道。
“理當(dāng)如此,理當(dāng)如此!”司馬墨星十分抱歉的行了禮,抬頭望向天佑。發(fā)現(xiàn)天佑左手在半空中畫個圈,口中念道:“移!”
眾人瞬間便從花海之中轉(zhuǎn)移到了先前在茶驛屋內(nèi)吃飯喝茶的方桌之上。
“公子,真是好神通啊!”年輕的店老板左右打量一圈之后,贊不絕口。
“老伯伯,您快講講當(dāng)年的事情吧!”天佑出奇的無視贊美之詞,現(xiàn)在他一心只想知道那位可能是自己阿父的劍客的信息。
老掌柜沖著天佑與司馬墨星慈祥的微微一笑,娓娓道來:“二十一年前,此間茶驛并未改名“梅落”,而是名曰“探梅”。來往啟丘的客商和江湖人士都會駐足小店,飲上一壺梅花茶,已解奔波之疲。當(dāng)時正值雨季,大雨傾盆四五日不見停,茶驛便沒了昔日過往的客人,老夫整日望雨哀嘆,皺眉不展。有一日日落時分,老夫剛要打算閉店之時,只見一位書生和一位劍客,兩個人冒著漂泊大雨走進(jìn)了茶驛。書生與劍客外表看來都是弱冠出頭,書生白面儒冠,身后背著箱籠。劍客氣宇不凡,身后也像這位青衣少年一樣,背著一把長劍。他們二人并沒有過往客人的那種匆忙與疲憊,老夫依稀記得,他們當(dāng)時的面容猶如雨天一般,讓人悲嘆,開心不起來。他們二人飲了一壺小梅,相對而坐,沉默不語。許久之后,劍客終于開口:“傲兄,還記得我們初次相遇也是在一個雨天吧,那時的你可比現(xiàn)在狼狽多啦。”
“是啊,凌山兄,一晃五年過去啦,早已經(jīng)記不清我們共同經(jīng)歷了多少個雨天啦?!睍鷮⒚媲暗男∶芬伙嫸M。
“傲兄,還記得你常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嗎?”劍客也將面前的小梅一飲而盡。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書生說完之后,獨自嘆了口氣,而劍客卻沒來由的突然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眼前的梅花海,放聲大笑起來。
緊接著書生也跟著來到窗前,笑的比劍客更加狂放,更加灑脫。
老夫當(dāng)時真的看不懂書生與劍客的怪異行為,如今想來似是領(lǐng)悟了二人的笑意啦。
大笑過后,書生執(zhí)筆揮墨寫下了這首訣別詩。”老掌柜的抬手指了指柜臺上方的那首詩,接著說道:“書生與劍客大聲的吟誦著這首詩,整夜都不曾停息。第二日清晨,天空居然放晴,在店伙計們的歡呼慶祝之中,老夫親眼看見書生與劍客沒有說出再見,沉默轉(zhuǎn)身,各奔東西。劍客負(fù)劍入了啟丘城,而書生則背著箱籠獨自一人默默地往沙陵城方向走去?!?p> 老掌柜終于將二十一年前的往事說完道盡,講的是書生與劍客的故事,卻猶如向少年們講述自己的往事一般。老掌柜慢慢的將雙眼閉合,眼皮時不時的還在輕輕跳動,之后久久不再言語。
“阿父,夜已深了,孩兒扶您老人家回臥房入榻吧!”年輕的店老板看出了年邁的老父親的身心俱疲,于是關(guān)心的詢問道。
老掌柜并未回答,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隨即緩慢起身,在店伙計和年輕店老板的小心攙扶下,拄著紅木拐杖一步一步,艱難的向臥房走去。
天佑起身還打算向老掌柜詢問一些關(guān)于劍客的信息,卻被司馬墨星輕輕的按住了肩膀,攔了下來。
天佑想問劍客穿著什么樣的衣服,留著怎樣的發(fā)式,身后的長劍帥氣不帥氣,有沒有說過到底因為什么要與書生各奔前程,有沒有說出入了啟丘之后又會到哪里去,有沒有說出自己的姓氏,是那一族之人,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就是:劍客到底與自己有幾分想象。
只可惜這一切的疑問,今夜注定不會再有答案啦。
天佑與司馬墨星沉默的坐在廳堂中央的桌子上,少年的眼聚焦一處,空洞無神;少年的心澎湃起伏,百感交集;少年的思緒仿佛已經(jīng)飄向了二十一年前的那個不眠的夜晚,那個充滿疑問與遺憾,卻永遠(yuǎn)再也回不去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