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醫(yī)院心內科病房的樓道里寂靜無聲。
凌嘯站在父親病房門口，手里拿著一沓單據(jù)，她調整了一下呼吸，輕輕推門走了進去。
母親看到她進來，立刻從床邊的椅子里站起來，聲音有些發(fā)抖地問凌嘯，“怎么樣？”
凌嘯看了看病床上熟睡的父親，對母親說，“沒事，普通的心臟病，醫(yī)生有辦法的，不用擔心?！?p> 母親半信半疑地坐下，看看凌嘯，又看看床上的病人，想問些事，遲疑著終究沒有問出口，只呆呆地坐著。
凌嘯也一直沒有再說話，在另一邊的椅子里坐著。
過了很久，凌嘯站起來，對母親說，“我回去準備點東西明早帶過來。”
說著，指了指旁邊空著的病床，“今天太晚了，你……先在這里睡一晚，他……醫(yī)生說用了藥，他明天才會醒?！?p> 說完，又看了眼熟睡的父親，走出了氣氛有些壓抑的病房。
深夜。凌嘯一邊慢慢地收拾東西，一邊回想著童年的零散舊事。那些如煙的往昔啊，怎么就那么模糊了呢？
好多事情已經(jīng)記不起究竟是夢還是真實地發(fā)生過了。
就好像一個等待過生日吃蛋糕的孩子，因為等得太久，已經(jīng)記不起自己想要的蛋糕是什么樣子，只留下“生日蛋糕”四個空洞的大字。
慢慢地，那幾個字也隨風散去了，只記住了那種遺憾的感覺，在心頭久久盤桓不落。
那天接到姐姐的電話，不?？奁芈曇糇屃鑷[立刻感受到她的手足無措。
“轉院過來我這邊吧?！绷鑷[脫口而出的這句話，似乎并沒有經(jīng)過自己的大腦。
天還沒亮，凌嘯從一個噩夢中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靠在沙發(fā)邊睡著了，剛才的夢也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在不停地痛哭流淚。
凌嘯看看外面寂靜的街頭，拿起東西趕回了醫(yī)院。
剛走近病房，突然聽到里面?zhèn)鱽碚勗挼穆曇?，“是醫(yī)生么？”凌嘯想著，推門走進去，愣了。
叢飛。他正坐在母親旁邊與她說著話，看到凌嘯進來，趕緊過去接下她手里的東西。
“這么早，沒睡好吧？你先坐，我去給阿姨取早餐?！睕]等凌嘯說話，叢飛已經(jīng)放下東西走出了病房。
看凌嘯仍舊站在門口發(fā)呆，母親轉身取了一張紙遞給她，“護士來通知手術的事，說讓按照這上面的要求做?！?p> 凌嘯接過來仔細看著，母親幾次欲言又止，終于開口問，“那個，那個小伙子，他說他，是你的男朋友？”說完，小心翼翼地看著凌嘯。
凌嘯不置可否地應了句，“一個同事?！?p> 看她不想說，母親也不再多問，想了想，說，“醫(yī)生說要換什么膜，是不是需要錢？家里有錢，你姐給我存到卡里帶著呢……”
“是要換心臟瓣膜，因為他……，他年齡大了，有一定的風險，不過這里的醫(yī)生都很厲害，你不要管那么多，不用擔心，也不需要多少錢。”
母親不再說什么了。凌嘯把帶來的用品和換洗衣物交給母親，就去辦公室等醫(yī)生上班。
公司里離不開凌嘯，她跟醫(yī)生談過之后又跟母親交待了幾句，匆匆回去了。
離開前她看叢飛一直在忙碌著，就把他拉到一邊小聲說，“差不多可以了，這里跟你沒關系。”
叢飛拿過凌嘯的外套搭在她的手臂上，低頭一字一字地說，“手術之后，我們再談。”然后把她推走了。
凌嘯再次倉促地從公司趕到醫(yī)院時，父親的手術已經(jīng)開始兩個小時了。母親站在手術室門外，叢飛扶著她一直在小聲說話。
凌嘯想過去跟母親說坐下等，猶疑了半天，最終沒有說出來。自己在墻邊長椅的一端緩緩坐下，抱著手里的外套，眼睛盯著手術室門上的指示燈。
手術進行了四個多小時。當醫(yī)生終于走出手術室那一刻，凌嘯已經(jīng)緊張得無法站起來。
聽到醫(yī)生說“放心吧”三個字，母親當即跪倒在地上泣不成聲。
凌嘯的眼淚唰地流出來，她把臉埋在衣服里，很久沒有抬起頭。
叢飛攙起凌嘯母親坐好，隨即追上醫(yī)生詳細詢問術后注意事項，邊問邊打開手機語音記錄下來。
手術后的凌嘯父親情況好轉很多，出院的時候臉色也正常了許多。
這些天，他看著跑前跑后的叢飛一直沒有多問什么，叢飛則一遍遍地叮囑他，要記得定期做超聲心電檢查，要堅持服抗凝藥，必須戒煙酒，少吃咸，多鍛煉……怕他記不住，特意逐條打印出來交給凌嘯母親。
回老家前的一天，凌嘯的父親突然問正在幫忙收拾東西的叢飛，“小伙子，你今年，多大了？”
叢飛聽了，不動聲色地回答，“我跟凌嘯同歲，30了?！?p> 凌嘯聽了猛地轉過頭，看到的卻是叢飛那一副鎮(zhèn)定自若的表情。
“哦，好好?！绷鑷[的父親好像松了口氣，明顯開心起來。
送走父母，剛走回停車場，凌嘯就忍不住了，“叢飛，我真的非常感謝你這些天的幫忙，但是你真的沒有必要裝成一個男朋友。我家里的事你不要參與?！?p> 叢飛沒有說話，安靜地坐進車里，系上安全帶。
凌嘯看他不說話，更生氣了，“我把你調來辦公室，確實有特別的目的，但是絕對不是……”
“絕對不是想讓我做你的男朋友，我知道。上車吧。”叢飛平靜地說?！吧宪?，咱們好好談談。”